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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最重要的 ...

  •   望着眼前被刷得雪白,但却已经有些斑驳的墙面,夏暮的四周是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的空气。

      早早就带着陈言清到了放疗室门口,可一直等到现在,护士和医生都没有来。等着放疗的人大多都静静地坐在走廊里的长凳上,还有少许几个中年男人站在楼梯口那里低声说着话,抽了两根烟。

      夏暮很是羡慕那些能借烟消愁的男人,因为自从陈言清说了那句话之后她就一直在猜测她在想什么,脑细胞死了一大半,反倒陈言清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我行我素。

      “我要喝水。”陈言清强打起精神支着头,朝夏暮摊开另一只手。

      “啊?哦哦。”夏暮从保温杯里倒出一杯水,小心翼翼地放上陈言清的手掌里:“还是凉一凉再喝吧。”

      刚刚从热水瓶里倒进保温壶的水正热得滚烫,雾气从杯子里弥漫清扬地散了开来,轻轻地笼罩着陈言清消瘦的脸颊。这样的角度,使夏暮看她的样子显得愈发的朦胧,愈发的不真切,好像下一秒,她就会消失。

      夏暮内心的某一处地方,感觉忽然被重重地碰撞了一下。

      很酸,却无从说起。

      将脸撇到了一边,夏暮看着另一面雪白的墙,陈言清则轻轻吹着手上的热茶,等终于凉了一些,刚刚要喝的时候,走廊另一头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夏暮立即起身朝那里看过去,是熟悉的护士和医生。

      “让我看看……”护士抽过夏暮手里的病历卡,眉心紧皱了一会儿才还给了夏暮:“你们待会就进去吧,第一个进去好了。”

      第……第一个了?

      夏暮望着护士,不知所措的捏着手里的病历卡,连谢谢都忘了说。

      “谢谢你了。”

      愣了一下,夏暮低下头静静地看着脸上挂着客气的笑意,手却紧紧捏着杯子的陈言清。

      “谢谢您了……”陈言清又重复了一边,嘴角依旧保持着笑意,只是有些迷茫,而音调却时直直地落了下来,透着一股凉意。她拿起捧着的杯子浅押了一口,手却不住地轻颤了起来。

      妈……

      “不客气。”护士的眼神里流露出几分同情,朝夏暮笑笑,便从她们身边走过,接着看别人的病历卡了。

      “妈。那个你别想太多了。”夏暮稍稍蹲下身子,只是想着安慰安慰陈言清。

      反正第一也没什么,恩,没什么的。

      “拜托你让我休息一会儿。”陈言清的语气显得很不耐烦,甚至有些急躁:“待会开门了就带我去弄好,快点结束好回去休息!”

      “……好。”夏暮木木地点头,正起身准备把陈言清推进去的时候,她已经独自摇着轮椅进了办公室。

      妈……

      夏暮看着陈言清的背影,有些模糊。

      她从小到大从未得过第一名,就算是陈言清要求的奖学金也只是第三等拿拿交差算数。她曾经还以为自己得不到第一了呢,却没想着现在……夏暮想自嘲的笑,可却怎么也笑不起来,只是眼泪倒是先涌了出来,布满了脸颊。

      粗略地擦了擦,夏暮走进放疗室里的观察间,陈言清已经到了里面,由护士抱起来放到仪器上。

      “我妈的身体……”夏暮将手里拿着的保温壶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是不是已经很不好了?”

      “你要有心理准备了。”医生操作着放射仪器,粗略地瞥了夏暮一眼:“其实这个病复发之后结局就是定了的,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恩。”夏暮想反驳些什么,却无从开口,只好答应了一句。

      早已定下的结局了么……

      医生动了动嘴还想说话,只不过瞥了一眼夏暮见她的脸色不好也就沉默了下来,自顾自地操作着仪器。

      陈言清躺在放疗仪上,像是个木偶一样仍由别人摆布,夏暮安静地站在外面透过玻璃窗看着这一切。在她的印象里,陈言清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光鲜亮丽,当然,还有点颐指气使。

      不过最重要的,是她从小到大的记忆里,陈言清总能把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小时候说不出那种感觉,长大了才渐渐觉得,那种感觉应该是能把自己的人生掌握在自己手里的能耐吧。

      她从没想到有一天陈言清会这样躺在病床上。

      从来没有过。

      “谢谢你们。”

      “不客气。”

      夏暮推着陈言清的轮椅往病房走去,路上尽量说着一些能让她开心的事情,什么哪个护士结婚了,邻居家的孩子读上了什么大学。只不过陈言清依旧是什么话都不说,冷冷地坐在椅子上。

      “你的保温壶呢。”快走到病房的时候陈言清忽然问了一句,夏暮一愣,看见轮椅的手柄上果然是空荡荡的。

      “我……我忘记了。”夏暮咬了咬嘴唇:“我现在就回去拿,老妈你先待一会儿,我很快回来。”

      没听清陈言清又说了些什么,夏暮已经急急忙忙地跑到了放疗室的门外。

      “不好意思,我的东西忘记拿了。”粗略地敲了两下门,夏暮推门而入,却看见原先的护士正在洗手。

      “哦,你的保温杯是吧。”护士还滴着水的手往一旁的毛巾上稍微蹭了两下,从一旁将保温杯递给了夏暮。

      “恩,谢谢。”夏暮笑笑,正要转身出门的时候,却看见一个小护士已经推着陈言清停在了门外。

      “妈……”夏暮的语气很无奈,在谢过小护士后才将保温杯挂在轮椅的手柄上,推着陈言清往回走。

      “不是不让你回来了吗,一层楼里我拿一下会很快的。”夏暮努力笑笑:“你不要多走动,多休息……”

      “是不是嫌弃我给你丢人了!”陈言清不大不小的声音震得夏暮说不出话来,过了半响,她才蹲下身子看着陈言清。

      陈言清的那句话似乎用尽了她的精力,现在的她只能撑着额头窝在轮椅里皱着眉头。她的表情很复杂,有难过,有生气还有一些夏暮说不出的感觉。

      “妈……”夏暮犹豫着伸出手轻抚着陈言清骨廓分明的脊背:“没有人会嫌弃你的,没有的。”

      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夏暮只觉得手下这个轻易就会被粉碎的躯壳渐渐地颤抖了起来,一次一次,让夏暮的内心都充满了不安。

      “夏暮。”陈言清忽然握住了夏暮的手,很紧很紧:“你记不记得前两天我告诉你的话?”
      夏暮盯着陈言清严肃的脸,点了点头,却是从喉咙口将这句话挤了出来:“在你的葬礼上,不要哭?”

      “是。”陈言清似乎松了一口气:“你是我的女儿,你绝对不能让别人觉得你很软弱,知道吗?”

      夏暮看着陈言清,犹豫不决地点下了头。

      陈言清的表情瞬间仿佛放松了下来,紧抓着夏暮的手也松开了一些:“你去帮我买之前你买来的蛋花粥吧,我有点想喝。”

      “现在吗?”夏暮有点惊讶,只是看着陈言清点了点头,她才半疑惑地站了起来:“那你之后吊针……”

      “我会让护士帮我躺上床的,快去买吧,不然待会我又会吃不下了。”陈言清似乎难得的好脾气,夏暮想了想,才答应了下来。

      “夏暮。”

      刚交代了附近的一个小护士,夏暮正准备从陈言清的身边离开,却又被她牢牢地抓住了手。

      夏暮看着陈言清的表情,她似乎语言又止,过了半响,直到小护士都有些不耐烦了,陈言清才又极其认真地说了下去:“你一定记得。”

      还未等夏暮点头,她似乎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朝夏暮摆摆手,语气却温柔了不少:“快去买吧,不然我要饿死了。”

      夏暮点点头,走下楼梯,可等她再次回头的时候,却看见陈言清依旧看着自己,目光复杂。

      妈……这是怎么了。

      陈言清的样子总归让夏暮觉得有些奇怪,可她终究不敢不去买,只好尽快跑到了附近的粥店,却没料到那家店今天竟然休息,夏暮也只好跑到了更远一点的一家店里买了一份粥。

      在回去的路上,夏暮拎着手里的粥,身体里的一颗心脏却越来越不安。陈言清的样子实在太过反常,一路琢磨着她说的话,等夏暮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她才恍然大悟。

      手里拎着的粥因为强烈的摇晃下溢得袋子里到处都是,夏暮从一楼狂奔到住院七楼,心里反复只叨念着三个字——

      不会的,不会的。

      这样坚强的陈言清,怎么会?

      可等到她再跑回病房的时候,门口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到处都是看热闹的人。

      夏暮晃晃悠悠地拨开人群,全然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呼吸是有多么急促。她看见陈言清直直地躺在病床上,消瘦的脸颊深深地陷了进去,而原先那双可以令人胆寒的眼睛,竟这么无神地望着苍白的天花板,就这么望着。

      来来回回的医生护士顾不得站在门口的夏暮,夏暮也全然忘了应该做些什么,只听得后面的人群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陡然间,心头被一阵怒火掩盖。

      “你们都给我回去!”夏暮颤抖地朝身后的人吼去,而那些人也都识相地闭上了嘴巴,各自走了回去。

      “小姐,你先在外面等一下吧,我们要抢救。”一个女护士扶上了夏暮的肩膀,看着她又迷茫的样子,便让她坐在了走廊里的椅子上。

      妈,妈,妈……

      夏暮紧抱着不住地颤抖着的自己,手上的指甲仿佛都要嵌入了自己的臂膀里。

      她丝毫没有想哭的感觉,只是害怕,无尽的害怕。

      曾经的她以为是被父母都抛弃的孩子,父亲不要自己了,而母亲只忙于自己的工作。可是她到了现在才明白,自己才真的是一直被陈言清保护的好好的,不愁吃穿,甚至因为陈言清,她丝毫都没有尝到过别人应该尝到的酸甜苦辣。

      所以她害怕,害怕陈言清的离开,害怕她自己就此真的变成了一个无可依靠的孤家寡人。

      不知道蜷缩了多久,只晓得眼前那个门口里的人进进出出,夏暮木然地看着地上,依旧紧紧地抱着自己,浑身颤抖。

      直到大概过了很久,一个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夏暮抬头看见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心里忽然像被人戳进一把刀一样的刺痛。

      “医生……”她开口问着,声音嘶哑。

      医生叹出一口气,却只是摇了摇头。

      全身骤然缩紧,夏暮脑子里仿佛“轰”得炸开了一个地雷,将她震得只能再将头转了回去,愣愣地看着地上。

      “丫,头……”过了许久,一个声音叫醒了夏暮。

      夏暮恍然被惊醒一般地从椅子上跳起,手里依旧抱着那碗粥。她望着眼前听到这个消息似乎瞬间老了十倍的林继平,又说不出话来。

      “你妈妈……”林继平声音颤抖,朝夏暮疾步走来,牢牢地抓住了她的臂膀。

      夏暮看着林继平的眼睛,看到了希望,一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只能向一旁偏下了头。

      身上被钳住的感觉慢慢消失,沉寂了一会儿,正当夏暮准备告诉他的时候,一阵疾风飘了过来,之后便是一旁脸颊火辣辣的疼痛。

      “啪!”

      林继平抽过去的手还扬在半空,夏暮捂着自己一边的脸颊,眼泪堵在了眼睛里,她死死咬着嘴唇,执拗地想着陈言清说的那句话。

      要记得,要记得她不准哭。

      林继平扬着手看着被自己打了一耳光的夏暮,心里忽然后悔地说不出话,他到底是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把气出在她最爱的女儿身上?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对不起……对不起……”林继平不知所措地抚摸着夏暮的头发,却到了最后,依旧忍不住无声地哭了起来。

      那个人,毕竟是他最爱的女人啊。

      撑着夏暮的肩膀不知哭了多久,只感觉一边的手臂被人轻轻拍了两下,然后轻轻颤颤地传来了一句话:

      “妈妈。不希望我们哭的。不希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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