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的骑士》赤卯

17、比武大会的序幕

　　订婚仪式的第二天晚上，马格努斯拜访了施洛塞尔的宅邸。
　　在寒暄过之后，他给了施洛塞尔公爵一封信，费米勒的信。
　　施洛塞尔看了一遍，说道：“他想要我帮忙找那个人？”
　　“是的，那个人对我们很重要。”马格努斯说。
　　“有线索吗？”
　　“据说是在东边的科达内盆地。”
　　“那是卢卡斯伯爵的领地。”
　　“是的，卢卡斯伯爵一项只听从女王的命令，而且领地管辖很严，我们的人一直没能打听到。”
　　施洛塞尔靠近烛台烧了信件，“我会想办法打听。”
　　订婚显然是没有假期的，除非是女王特许。然而维多利亚显然没想给公爵假期让他亲近未婚妻，连同蕾娜塔第二天也要继续住在宫中做她的女侍臣。
　　施洛塞尔早上觐见时，维多利亚盯着她的公文，面无表情的说：“昨天的订婚仪式，公爵还开心吗？”
　　施洛塞尔笑了笑，“就和每天骑士团例行训练一样开心。”
　　维多利亚也笑了，“中午留下和我吃饭吧。”
　　“好，我中午一定来。”
　　“骑士团的营地离这里不近，您还是晚上再来吧，只是要和阿登纳那种老古板一起吃饭。”
　　施洛塞尔含笑吻了她的手指，“多谢陛下关心。”
　　他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正好遇见蕾娜塔。
　　“昨天没有看见您，您还好吗？”施洛塞尔温和问候。
　　蕾娜塔紧张的低着头，“很好，那天奥利不是故意的，请您不要责怪他。”
　　“那件事情我从来没有放在心上，您不需要道歉。”
　　“嗯。”蕾娜塔小声答应。她又像怕公爵跑了一样，赶紧说道：“之前父亲要找老师教、教我宫廷礼仪，昨天陛下说她会让人教我。那个，陛下人很好。”
　　“是吗，陛下都对您说了什么？”施洛塞尔像一位慈爱的父亲一样和蔼的问。
　　“没、没什么特别的。”蕾娜塔又补充说，“陛下是个很温柔的人。”
　　施洛塞尔温暖的笑了，“您恐怕是第一个这样形容她的人。”
　　“没有人这样说过吗？”蕾娜塔奇怪的问。
　　“没有，温柔的人是当不了女王的，所以不会有人这样说。”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蕾娜塔立刻道歉。
　　“不，您没有说错，很高兴您能这样看她。”
　　“那我……”
　　“您没有做错。
　　蕾娜塔说：“昨天陛下还和我说，您是她的朋友，她很感激您。”
　　施洛塞尔微怔了一下，“以后您也会是的。”
　　下午女王陛下的沙龙里，几位贵夫人在讨论下个月的比武大会。
　　“公爵殿下的风采可以说是无与伦比！”
　　“这还用说！”
　　蕾娜塔不善言辞，就坐在一旁安静的听她们说话。
　　“不过，公爵殿下也是可怜，一出生妈妈就死了。虽然说十七岁就继承了爵位，可毕竟十几岁的时候就没了父亲。”
　　“听说前施洛塞尔公爵是心脏病突发死的。”
　　蕾娜塔确定自己想得没错，说到施洛塞尔父亲的死，她更用心听起来。
　　“我也是这么听说的。”
　　“确实是这样，我丈夫说，施洛塞尔公爵的心脏病是遗传的，以前一直不知道，突然发作就死了。”
　　蕾娜塔倒吸了一口冷气，发出小声的惊呼。
　　“哦，对不起，您不用惊慌，我说得是前施洛塞尔公爵。”刚才说那句话的夫人向蕾娜塔道歉，“我们的骑士团团长那么英武怎么也不可能与心脏病有关系。对了，上次你们看到没有？就是比武那次，公爵一剑竟然将卢卡斯伯爵刺下马，就那么一剑。”
　　“当然看到了，公爵的剑术简直难以形容！”
　　“何止是剑术，骑在马上的英姿，那简直……！哦，我的天啊！”说话的女士像是随时都会晕倒。
　　“不知道今年的比武大会施洛塞尔公爵会不会参加？”
　　“当然会，他是陛下的骑士团团长，当然会代表陛下参加。”
　　“那太好了，比武就在下个月了，很快就能看到了！”一位夫人兴奋的说。
　　蕾娜塔并不太介意其他人在她面前这样痴迷她未来的丈夫，她甚至有些与有荣焉。她这样平凡的女孩儿，能得到施洛塞尔公爵的垂青已经是天大的好运了，她还要要求些什么呢？
　　维多利亚也在一旁静静的听着，说到关键处，她说道：“这次比武大会也想看看有没有优秀的青年，陪伴我的几位公主都到了该出嫁的年纪。”
　　作为女侍臣的坎蒂儿几人坐在一旁害羞的推搡起彼此，又悄悄议论哪位骑士更好。
　　除了个别极特殊的情况以外，皇家的近卫骑士团都是从二十岁以上的贵族青年中选拔，选择条件尤为苛刻，从武艺到学识都要考察。选中后要服役至三十五岁，不过退役就可以得到实权派的职务，所以很多贵族青年都将此作为进身之路。
　　更何况现任的骑士团团长光是姓氏就足够迷人，而团长本人在十五岁的时候就上过战场，领军杀敌，战无不胜，是非常英勇的少年将军。倒是承袭爵位之后，施洛塞尔公爵就再没有真正做过武人该做的事情了。
　　晚餐是小型的筵席，在座的有女王的顾问沃尔特男爵，主持内阁的阿登纳侯爵和另外几位大臣。因为桌上都是女王的大臣，维多利亚也没有让女侍臣留在身边。
　　晚餐的气氛很随意，沃尔特提起今年的比武大会，“不知道今年都会有哪几位骑士参加，公爵您的麾下应该有不少骑士跃跃欲试了吧？毕竟能得到女王亲自接见的机会，对于那些穷人来说，这可是一年中唯一一次能加入近卫骑士团的机会，而且还有一大笔奖金。”
　　沃尔特口中的穷人也是那些没有爵位却能做些生意的殷实之家，真正的穷人是买不起盔甲和马匹的。
　　“依照惯例近卫骑士团是要派人代表女王参加比武的。”阿登纳侯爵说。
　　“我已经在考虑这件事情了，或许今年应该给年轻人机会。”维多利亚说话时目光无意的看向施洛塞尔的肩膀上。
　　“艾伯伦的剑术与我不相上下，或许陛下可以把他当做一个参考的对象。”施洛塞尔说。
　　同席的霍尔格伯爵说道：“奈德哈德的儿子能在公爵的手下做事真是有幸，现在很少有人像您这样给年轻人机会了。”
　　“霍尔格伯爵，难道施洛塞尔公爵看起来老吗？”沃尔特打趣的说。
　　霍尔格伯爵哈哈大笑，“公爵和我同一年进入内阁，有时候我还以为他和我一样大。说起来，公爵的生日好像是在夏天？”
　　“是这样的。”施洛塞尔说。
　　沃尔特笑说：“每年公爵生日的时候都是奥斯汀最炎热的时候。”
　　桌上正说得热闹的时候，维多利亚突然起身，“对不起，我失陪一下。”夏洛娜快步跟了出去。
　　众人皆是莫名。沃尔特和施洛塞尔对视了一眼，彼此心中都能猜到女王突然离席的原因。今天因为要招待阿登纳等人，上来的菜色都非常豪华，也都是她不能吃的。
　　“陛下这是……？”霍尔格不明状况的问。
　　“我去看看。”施洛塞尔起身说。
　　待他出去时，走廊上已经没有人了。
　　“陛下呢？”他问在走廊上站岗的卫兵。
　　卫兵转头看向一旁的房门。施洛塞尔推门进去，见维多利亚正坐在椅子上手按着胃部干呕，夏洛娜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一个侍女端着铜盆跪在旁边，盆内只有些清水。
　　“陛下。”施洛塞尔两三步走过去。
　　“没吃什么，不知道怎么会这样。”维多利亚漱过口说。
　　“就因为您什么都没吃。”施洛塞尔略带责备的说，“夏洛娜，请为陛下拿杯蜂蜜水来。”
　　“不用了，”维多利亚阻止道，“我这就过去。”
　　“您不要再逞强了，你需要休息，然后再吃点东西。”施洛塞尔说，“您现在就去休息吧，我会对他们说您突然有公务的。”
　　维多利亚想站起来，却突然觉得非常恶心，身体本能的向前倾倒。施洛塞尔眼明手快的扶住她。
　　她只是干呕，什么都吐不出。
　　“陛下今天吃过东西吗？”施洛塞尔问夏洛娜。
　　“陛下早上和中午都用过膳了，不过，都吐了。”夏洛娜回答。
　　施洛塞尔皱眉，但没多说什么，只是对夏洛娜说：“扶陛下去休息。”
　　“公爵，还是请您陪着陛下吧。我去向餐厅内的诸位解释，就说突然有公务，您陪陛下一起去了。”夏洛娜作为近侍女官很清楚女王此时需要什么。
　　施洛塞尔看了看站立不稳的维多利亚，“那就麻烦您了。”
　　放眼整个阿尔伦，能出入女王陛下卧室的男性，除了施洛塞尔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施洛塞尔拿过维多利亚刚喝过药的水杯，放到一边。
　　“您身体一直不好，需要多注意。”他说。
　　维多利亚有些疲倦的躺靠在床上，“请您一直在这陪着我，好吗？”
　　“好的，您先休息一会儿，等醒来再吃点东西。”施洛塞尔像对孩童一样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
　　“您会一直在这吗？”维多利亚又问了一遍。
　　“会的。”施洛塞尔答应她。
　　听到对方这样说，她才闭上了眼睛。尽管胃里还有些恶心，但整日的忙碌和生病所带来的疲惫还是很快让她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的维多利亚看起来只是一个身体羸弱的普通少女，没有防备，没有威严。施洛塞尔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她，想起过去的许多事情。打从他认识她起，她就经常生病。空气中的粉尘稍微多一点，她就会咳嗽；只要被冷风吹过，当晚就会发烧；像是喝过浓茶就心慌得不能动弹这样的事情，更是屡见不鲜。有一次，一个新来的侍女配错了红茶的比例，维多利亚喝了之后，立刻就心律失常，一整天都只能躺着。
　　可是在这样的身体里却有着那么聪明的头脑和那么坚毅的灵魂。很多时候，施洛塞尔甚至说不上，这是神对她的厚爱还是惩罚。如果没有一个健康的身体，那么她的聪明和坚强都会成为对她生命的消耗。
　　他抬头看了看厚重的窗帘，外面的天应该已经全黑了。他不能在这里留太久，可是他已经答应了眼前的少女。施洛塞尔的目光又收了回来。自从与蕾娜塔有了婚约之后，维多利亚就很粘他，甚至有些不在意自己的身份。这在很多时候，也让他的内心产生了煎熬，毕竟眼前的这个让他许诺会一直留在身边的少女才是他一心爱着的人。可是，他明确的知道，有些事情从他出生开始就没有了选择。
　　维多利亚从睡梦中醒来，还没有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
　　“您醒了，陛下。”那个人真的一直都没有离开，就坐在她的床边看了她半个晚上。那双紫灰色的眼睛是那么特别，那么明亮。
　　“还难受吗？”施洛塞尔柔声问。
　　维多利亚摇摇头。
　　“吃的已经准备好了，我去让他们送进来。”施洛塞尔说。
　　维多利亚并不饿，但还是没有拂他的好意。她先接过那杯温热的蜂蜜水，喝了一口，味道出乎她的意料，“这不是蜂蜜吗？是加了柠檬汁？”
　　“您喝了这个或许会想吃点东西。”施洛塞尔递上了餐巾。
　　“没想到您还是一个烹饪的好手。”维多利亚打趣的说。
　　施洛塞尔笑笑，“您要喝汤吗？”手推车上放着浓汤、开胃菜和刚出炉的面包。
　　“请把汤给我吧。”
　　施洛塞尔端上浓汤，“如果您吃了我做的东西，或许以后就再也不想吃饭了。”
　　“有那么美味吗？”维多利亚稍显惊奇的问。
　　“是的，有那么难吃。”施洛塞尔认真的说。
　　维多利亚笑了。像百合一样单纯的笑容，得来了施洛塞尔的微笑。
　　她吃过东西，感到非常清醒，“现在什么时间了？”
　　“凌晨。”施洛塞尔说。
　　“您一直没有睡。”
　　施洛塞尔笑说：“非常失礼的在您外面的沙发上躺了一会儿。”
　　“那就好。”
　　“您现在不想睡吗？”
　　维多利亚摇摇头，“能给我读一首诗吗？”
　　“您想听什么？”施洛塞尔拿起床头的诗集。
　　“《无常》。”
　　施洛塞尔还记得这首诗的内容，是那么悲伤。但他还是翻开书页——
　　“今天还微笑的花朵
　　明天就会枯萎；
　　我们愿留贮的一切
　　诱一诱人就飞。
　　什么是这世上的欢乐？
　　它是嘲笑黑夜的闪电，
　　虽明亮，却短暂。

　　唉，美德！它多么脆弱！
　　友情多不易看见！
　　爱情售卖可怜的幸福，
　　你得拿绝望交换！
　　但我们仍旧得活下去，
　　尽管失去了这些喜悦，
　　以及‘我们的’一切。

　　趁天空还明媚，蔚蓝，
　　趁着花朵鲜艳，
　　趁眼睛看来一切美好，
　　还没临到夜晚：
　　呵，趁现在时流还平静，
　　作你的梦吧——且憩息，
　　等醒来再哭泣。”
　　施洛塞尔合上诗集，“您一直这样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