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灵》七月如水

2、阴沉

　　夏季，台风日，海面上吹来的湿冷空气，让炎炎夏日高温骤然下降。雨打窗湿，狂风暴雨，淅沥声呼啸声不断，天色阴暗，低沉昏暗给人带来一股气闷之感。

　　风刮得急骤，外面的世界就像一场狂暴的舞会，花草树，云雨风，疯了似地舞动着。

　　南新月扣下灯的开关，踏出书房。书房外，灯光未开，他眨了许下眼睛，才渐渐适应。
　　沿着墙壁走了几步，凭着记忆中的位置，他找到了走廊那盏灯的开关。

　　“啪”地一声，光线散了开，满廊通亮，灯光一直延续到楼梯口。寂静的屋子里，少年的影子随着他的默默移动。在下一楼的楼梯口，他又伸手打开了一盏灯，扶着对他来说略微高点的楼梯扶手，一阶一阶，一层一层，然后在黑洞洞的二楼停留了一下，拉开楼梯转弯处开的帘子，帘子后面的窗户已经被女佣关紧了。

　　他的手举起，按着锁住窗户的金属锁闩，颇为吃力地拉来合金的窗户，只有一点点小小的缝，不过他的巴掌宽度，窗户外面的暴雨随即迎面袭来，他向玻璃后面避了避，侧耳听着外面夹杂的风雨声，风大雨急，先前在藏书室里，隔音的效果很好，他一点也不知道警报了许久的台风已经开始进入最是猛烈的时候。

　　用比先前更大的力度拉上窗户，他转过身向一楼的厨房走去。

　　一路上，他看见电灯的开关，就顺手打开。走廊、楼梯和一楼的所有地方，都是亮堂堂的，带点苍白的冷光和橘色的暖光融和在一起，让原本空寂的房屋，多了几分暖意。

　　宽阔的房间里面，豪华的家具装饰掩盖不了屋子的空旷，偌大的房子，仅有他一人，形影相依，静默无声。厨房的冰箱里，有事请假的女佣，早已准备好了丰盛的晚饭，南新月撕开保鲜膜，放到微波炉加热。

　　等待的时间，他转身来到大厅的落地窗户前，撩开帘子，摸摸站在熟悉的位置发呆。除了安静的藏书室，这个由帘子隔离出来的小小空间中，是他最经常停留的地方，每日很多的时间，都在这里度过。

　　藏书室如果是空气，那么这个可以从落地窗户中看到外面种种的小隔间就是珍贵的水分，少了它，他便如同失去水分一般，虽然这里的水分远远不足够让他生命活力滋润，但是至少还是让他依靠着活着。

　　背后传来了微波结束的提示音，在寂静的屋子中显得分外的鲜明，但南新月并没有去理会。他靠着冰凉的落地玻璃，薄薄的指甲有一下没一下地刮着光滑玻璃的表面。偶尔，有微微刺耳的摩擦声出现，短短一瞬，却是让人心惊。

　　他的手指骨并不像普通少年看上去那样细弱和圆润，又或者粗大干燥。纤细的手指，骨骼分明，过分的瘦小，给人很僵硬的感觉，包着骨头的一层薄皮，异常的光滑，甚至有会反射出亮光的错觉，尤其是曲起来的时候，少年的手指竟会让人感到犀利仿若鹰隼的爪子。

　　窗户外面的景物模糊不清，天气暗了，反光的玻璃就渐渐向镜子转变。

　　他家的草坪上现在空空荡荡，其实就算在平常，那里除了修剪的工人，几乎不会有人出现。在上面最鲜活的生命，是偶尔像他拳头那样大小的麻雀，一只，两只，三五只，跳来跳去。有一次，他看见有一群鸟儿在草地上，欢乐的跳跃，蹦跳地啄着新鲜的草籽，他终于忍不住想出门去看看。

　　刚刚打开有复杂锁头的铁门，探出很久没有照到阳光的脑袋，但是原先在草地上活跃着的雀鸟却似被“卡擦”声惊起，“扑腾扑腾”半飞半跳上草坪边上大气的铁制围栏，随即又敏捷飞远。

　　看着消失在眼前的一群麻雀，少年不解，为何，这群生命和自己分明是毫无干系，没有交集，但为什么在看见它们毫不留恋地离开的时候，自己已经学会很久没有波动的情绪会这样难过，眼中酸涩。

　　成日在书房里面翻阅着各种书籍，带给他的智慧，和前人过往的经验，似乎让他模模糊糊决定了一些事情，一些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或许这些事情可以从那天起，南新月无论如何都不再试图接近那些草坪上的雀鸟中可以看出一点端倪。

　　远远地看它们，比起追着它们跑会更让他安心。

　　风更加急骤，雨点顺着风势打在窗户上面，然后滑落，在落地窗上绘画出一条一条小蛇一样的纹路，最后纹路模糊在一起，窗户上沾着的水形成奇怪的图案。

　　南新月并没有去注意冰蓝色玻璃上不断变化的水花，他的眼睛透过已经能映照出自己身影的玻璃窗子，费力看向草坪更远处的公共活动空间。南新月身处的这栋房屋是一个离城市中心不是很远的别墅群，别墅的数量不多，但是给各个别墅留出来的私人空间是相当的宽阔，在私人的花园之余还有很宽敞的公用面积。

　　现在，窗户外面不论何处，都是看不到人的踪迹。大台风将要登陆，住在这里这些不用为金钱担忧，生活舒适的人当然不会这时候从屋内跑到户外去受那份罪了。

　　仅仅过了十五分钟的时间，外面连原先的那一点微微的亮度都消失，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任他再怎样瞠大眼睛也无济于事。

　　稍稍退后一步，没有兴趣盯着自己的不讨人喜欢的样子，南新月面目平板地转过身，冰凉地指尖分开稠帘。

　　小间中，当帷幕垂下，如水波一般荡漾，帘幕外透出大厅的明亮灯光，朦朦胧胧地照在落地的玻璃窗户上。高高的落地窗，似乎还停留着南新月瘦小纤细的个子，仿佛像鹰爪一样尖利的手指，和毫无表情的俊秀脸蛋。

　　但不知道是因为帘子晃动是产生的褶皱散射出一抹的微光，在眨眼间，似乎可以看到玻璃上南新月薄薄地嘴唇扬起了几乎没有见到过的弧度，微挑细长的凤眸也沾染上一抹灿烂干净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