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姜，还是老的辣 ...
-
这些年赵锦见老爷子的次数屈指可数，其实也是因为他刻意回避的关系。照理说老爷子已经到了古稀之年，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他没道理怕他的。可是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缘故，他一见着老爷子，就觉得莫名其妙的害怕，其中也掺杂着敬畏。
他想，这或许是因为他是老爷子的学生的缘故，总是跳脱不出学生这个身份。每次见着他就好像是要交论文一样，担心论文写得不够好，挨他的批。
老爷子这些年倒是常常说：“我老了，将来可就是你们的天下了。”
我们的天下，赵锦在酒店的前台等待确认身份的时候又禁不住想起了这句话，觉得有点可笑。然后伸出两个手指头，不耐烦地在大理石的柜台面上敲了起来。
这个动作有点失礼，可是能有效地缓解他的紧张。
确认的时间有点长，赵锦变得越来越不耐烦。真是搞不明白，老爷子明明在纽约就有产业，放着好好的房子不住，却常年地在酒店包房间。不过，他做的事情，他也大多数搞不太明白，长期以往，也就懒得去揣度他的心思了。
十多分钟之后才确认完毕，赵锦拿回自己的证件，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瞥了前台小姐几眼，闪进了电梯。8808号房，赵锦先在房间门口站定了，深吸一口气，伸出手连叩了三下门。
来开门的是老爷子的助手陈威，跟了老爷子二十多年，他俨然已经是府上的管家，头发向后方梳得油光发亮，双手背在身后。见了赵锦，微微点了一下他那高傲的头颅道：“姑爷你来了！”
赵锦看不惯他这鸡犬升天的做派，可也没有权利表达他的不满，也微微地回点了一下头。
老爷子示意他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
虽然确实是上了年纪，可是老爷子老得精神十足，一头的白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无论出不出门都整整齐齐地穿着西装，像随时准备要会客似的。他在在沙发上，连坐姿都与别人不一样，拄着一根玉制的拐杖坐得端端正正。
一声未出，可不威而怒，赵锦开始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赶紧地没话找话：“老师最近身体可好？”
他从始自终都管他叫老师，毕恭毕敬地，这一点，在娶了穆熙之后也并没有任何变化。
老爷子微微地点了一下头，也就称得上是答复了，不过脸上始终还是没有表情。不过就算是有表情也无可分辨，他的表情全都藏在那些被岁月雕刻的皱纹里，或笑或怒都毫无声色。
搭话没有起到好的效果，赵锦干脆就闭了嘴。老爷子既然叫他来自然是有话要交待，再有钱也还不至于白白给航空公司做贡献。他垂首而坐，一副聆听教诲的样子。
果然，他这边没了声气，老爷子便开始感叹了起来：“哎，我是老了，现在是你们的天下，管不得你们了。”
赵锦一听这语气，先是脚底一凉，继而额头上就直冒冷汗，看来这次是动了真怒，他赔着笑：“老师你这是哪里话，你要管教学生，什么时候都管教得了。”
老爷子没答话，闲闲地往他身上看了一眼，那眼神像是不相信又像是在确认，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你做成本控制的时候，我有没有警告过你？做生意不是搞科研，太精细了要不得，你让人家没得赚或者是赚得不够都是要出事的。你不要以为我把事态控制住了就高枕无忧，这件事情可大可小，现在的媒体可没有从前那么好掌控了，又出了什么微博，你回去之后要小心处理。至于亏空，我跟囡囡打过招呼了，会想办法填补。”
他说的这个囡囡不是指穆熙，而是指赵锦的小舅子。大概是江浙一带乡下的叫法，男女都一块儿统称囡囡，想必是为了好养的缘故。
赵锦被这一顿有理有据的教训训得毫无反驳余地，只能点头如捣蒜：“您说得是，我一定好好处理。”
当初授权生产这个事情老爷子就很反对，认为核心竞争力必须握在自己手里，然而那时候赵锦刚掌权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也就作罢了。第二次要进行成本控制，翁婿俩结结实实吵了一架，结果赵锦一意孤行还是实施了下去。他当时嫌老爷子保守，现在看来，很明显是自己太冒进了，姜，到底是老的辣。
既然教训起到了成果，又是好不容易的翁婿相聚，老爷子知进知退，也就不再端着架子，语气也温和了一些：“怎么不见小熙啊？”
赵锦还得找理由来为她搪塞：“忙，最近她也自己创了点事业。”
老爷子毕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这个女儿他比谁都了解，其他的都还好，就是性子倔，任性起来是不顾后果的，所以叹了口气道：“是委屈你了，我们家小熙，你要好生照应着点。一个女孩子家家，打拼什么事业？能相夫教子就算得上是成功的人生了。我不是叫你们俩去医院检查检查吗？结婚多少年了，也没让我抱上外孙，哎，管不了你们了，管不了了。陈威，泡壶茶上来。”
去医院检查，他们俩还有什么好检查的呢？接近五年没同过房的夫妻，要是怀孕了那才值得好好检查呢？当然，赵锦只是在心里这么想想，嘴上仍是应承道：“回去就办，我们俩都太忙了，抽不出时间来。”
茶送上来，老爷子先让了让赵锦，端起来喝了两口，皱着眉头听完赵锦找的这个蹩脚的理由，口气又有了教训的意味：“忙得一起做个检查的时间都没有？我看还是叫私人医生上家里做好了，这个事情，我会让陈威安排好的。“
赵锦不语，低着头陪老爷子喝茶。
又坐了将近半个小时，该说的事情都已经说完，也再没什么好聊的，况且老爷子看上去也有点乏了。赵锦适时地提出告辞。
老爷子大概是真累了，挥一挥手，什么也没说，算得上打发他了。
赵锦一得到示意，在心里暗自松了好大一口气，然后便快步地绕过了门厅与玄关，一出门，简直恨不得要飞奔出去了。
外面的空气是自由而新鲜的，赵锦一奔出酒店，并没有感受纽约繁华的兴致，直接就奔去了机场。
他不喜欢这个城市并非是因为他的快节奏和喧嚣，而是因为，他和穆熙就是在这里举行的婚礼。
那个时候，多么年轻气盛啊，不可否认，血液里淌着的全是虚荣。为了显摆，甚至包办了大学同学们的往返机票，为的就是让当年拿他当穷小子看的那帮人看看他今日的富贵。
现在想起来，排场那么大做什么。世界上的事情都是这个道理，排场越大，越难收场。结婚仪式办得轰轰烈烈，离婚的时候该怎么交代呢？
他又想起他的父母，那时候竟然嫌自己来自农村的父母太土气，上不得台面，硬是没让他们露面。甚至于，结婚这么多年，他们一共就见过穆熙一次，还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在海南老家的母亲，坐火车赶来，年纪那么大了却还辛辛苦苦提了一大网兜的椰子，说是乡下产的比城里的甜，要让穆熙尝尝。那一大网兜椰子，后来让赵锦送给了门卫大爷。
回想起这一切，他在无比痛恨自己的同时，也无比地痛恨穆熙，更痛恨的是这贫富悬殊如此巨大的这个社会。他不是不想好好地将父母接到北京来享福，可是又不想父母忍受穆熙那高人一等的眼神，后来的那些年，也就只是打钱回家给二位老人，直至他们去世。
穆熙借口海南太热，没有去参加葬礼，是他一个人回去的。尽管他已经算得上是出人头地，可是父母仍然住着当地最简陋的那种草房，葬礼也办得简单，结束的时候，他的一个远方亲戚将一个布包交给他，里面是历年以来他打回家的钱。那个远房亲戚告诉他，父母不会去银行存钱，所以将钱寄放在他那，留给他以后养孩子用。那些钱，他们居然一分也没花。
他忍来忍去没忍住，终于还是跪在坟前哭了出来。
可是父母下葬后一个月还没到，穆熙又不嫌海南热了，缠着他要他带她去三亚旅游。
直到现在想起这些，赵锦仍然恨得咬牙切齿，以致看见穆熙的脸就觉得无比厌恶，自此以后，他对她的态度就一落千丈，甚至于开始分房睡。
回到国内刚好是下午，这个时间他倒并不想回家，干脆就让司机开去了公司。
他进公司总有个习惯，路过财务室的时候总要先瞄一眼看白苏有没有在，才能安安心心地回自己办公室。然而这次，他意外地发现白苏的桌面空无一物，难道她辞职了？
赵锦心里不由得一颤，进办公室放下包就拨了内线给梁子娟：“白苏哪里去了？“
梁子娟被这劈头盖脸地一问，还以为是白苏惹他不快了，连忙解释道：“宇森借她过去帮一下忙，一个月以后回来。”
宇森？赵锦没再说什么，挂掉电话有点莫名其妙，宇森怎么会单单挑白苏过去帮忙，莫非，是穆熙在搞鬼？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姜，还是老的辣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