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清事十年心》莞然一笑

31、离去

　　胤禛策马疾驰而来，秋日的夕阳，洒在他身上，渡起一层金黄色的光晕......我半个身子探在帘外，迎着余晖，眯着眼睛定定望着他。他的视线穿越众人，停驻于我，漆黑的眸子反射着夕阳的光辉，漾起绚烂的色彩......

　　“咴”的一声马嘶声，缰绳被一旁的侍卫牵了去，马停在府前。胤禛利索地翻身下马，一身紫貂披领朝服，胸前垂着一挂朝珠，衬得他神采奕奕，较之平日少一分清冷，增一分飞扬。

　　“咔哒，咔哒”又是一阵疾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扬起一片尘土。未待我看清，马上之人，已跃下马鞍，大步走到胤禛身后，大声叫嚷：“四哥，你也忒不够义气了，弃小弟先行，让我白白在宫门外苦等半天。”细细辨认，却是身穿朝服的胤祥。胤禛转身瞪他一眼，低声与他说了句话。只见胤祥扬声大笑，爽朗的笑容与天边的晚霞，交相辉映，灿烂夺目。

　　“爷吉祥。”站在近处的年氏、钮祜禄氏、齐氏纷纷迎上前，福身请安。胤禛挥挥手，大步跨过她们走向车旁的那拉氏。胤祥道声：“各位嫂子好。”随着胤禛一同走来。

　　二人见我脚踏半空，身子微斜的样子，皆是一愣。胤禛清咳一下，胤祥立即上前，扶了我下车。“今日，偕同几位妹妹一起游湖，弘晖睡着了，我让小厮抱他回房了。”那拉氏简短的叙述一下，问道：“十三弟留府用膳？”
　　“嗯。”胤禛应着。胤祥松开我，笑嘻嘻对那拉氏说：“四嫂，小弟今日又要叨扰你了。”

　　“十三弟，这话见外了。自你成婚开府，今日是第一次，在你四哥处用膳，岂有叨扰之说。难得你舍得新婚燕尔的媳妇，四嫂求之不得呢。”那拉氏打趣着。又见胤祥红了脸，笑一笑，转了话题：“我命厨房准备几道你学会的菜色。”说着，又问问我，“馥蕊呢，喜欢何菜？”

　　未等我回复，胤祥已抢着回答：“四嫂此问有些多余，她呀......”笑看我一眼，继续道：“天下没有她不喜欢的食物。四嫂，你是没见她的吃相，那叫一个......”我瞪他一眼，他视而不见，滔滔不绝，我猛然踢了他的小腿肚一下。他揉着小腿，躲到那拉氏身后，装作可怜兮兮的说：“四嫂，她欺负我，今晚不管她饭。”那拉氏忍不住扑哧笑出声，用帕子掩了嘴，满脸笑意的看着我们耍宝。

　　我抛出一记白眼，小人得志的挑挑眉，示意他活该。一旁的胤禛，将我们的小举动尽收眼底，嘴角噙着丝笑，清声道：“进府吧。”说完，先行。身后跟着一脸笑容那拉氏，以及搞不清楚状况的一甘小老婆们。我与胤祥并排走在最后。

　　“尊敬的十三阿哥，你来该不会真的只为混吃混喝吧？”我漫不经心的望着前面的人影，抛出一句。

　　“哼哼，还没进门呢，先管起柴米油盐的家务事来了。”胤祥不甘示弱地反驳我。

　　“你......”我一时窘迫，未想到话回击他。伸手掐他手臂一下，得意的说：“孔夫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就是告诫你们这些男子不要轻易招惹女人。”说着，又掐去。他笑着躲开，声音惊动前方，除先行的胤禛与那拉氏，其他人皆回头，神情各异，快速扫一眼，转回头，一切恢复如初。

　　与胤祥对视一眼，我瘪瘪嘴，说：“多么鲜活的例子，多么真实的写照。”胤祥笑着点一下我的额头，“不要闹事了。昨晚八福晋那摊事还没结束呢，你就别再招惹她们了。”

　　我斜睨他一眼，没好气的哼道：“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正恼着呢，平白无故被羞辱，挨了一个嘴巴。这笔帐，我记下了。”

　　胤祥把手指放在唇上，示意我小声。扯了我的衣袖，减慢速度，直到与众人拉开一定的距离。拉着我一拐走到一处假山后，方言：“昨晚之事，我已听琇馨说了。你也别恼了，连八哥都要礼让她三分，何况你呢。以后，再有她的场合，你躲得远远地，不去招惹那只母老虎。”我被他贴切的形容词逗乐了，撅着的嘴噜了下来，扑哧笑了出来。

　　“胤祥，你回府定要鸣炮庆贺，幸好娶到的是琇馨，而不是八福晋那般的母老虎。”

　　胤祥暖暖一笑，眼中腻着满满深情，望着远处说：“馥蕊，你说的不错。天下，没有哪个当阿玛的会害自己的儿子。现在，我深深的感激，皇阿玛的指婚，让我得以遇到相伴一生的知己爱人。”

　　“呵呵，你是幸福了。可惜了八阿哥，一位翩翩公子，却不幸娶到一只母老虎，悲哉、悲哉。”我拍拍他的肩膀，笑着闹道。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中的内情。八哥的额娘身份卑微，而那位八福晋为安亲王岳乐之外孙女、和硕额驸明尚之女，身份显赫。与郭络罗氏的结姻，在无形中拔高了他的身价。明着是皇阿玛指婚，暗地里只怕是八哥自己争取的。既是他的选择，没什么可悲的。”胤祥不以为然的解说着。

　　我低垂了头，细细揣摩着他的一番话，回忆昨日八阿哥的忍让与沉默，了悟于心，又是一场“政治婚姻”。婚姻，本是男女双方彼此相爱的结合。在这里，却成为拉拢人心、扩张势力的最佳工具。没有感情的婚姻又怎么会幸福呢？唉！无力的摇摇头，我呢？此刻虽能置身事外，真嫁于胤禛，有朝一日，他因为种种不由己的原因，再娶其他女子，我安能保持现在的旁观之心？年氏的挑衅，今日尚能忍让。以后呢，日日相见，忍得了一时，忍不了一世啊！想及此，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起来。我用力的摇头，想要甩掉那些让自己心疼的想法。

　　“馥蕊，别摇了。”胤祥用手捧着我的头，轻轻抵在他的肩膀。

　　“胤祥，我怕...我怕...”

　　“你与她们不同。四哥对你是真心的。不是因为皇阿玛对你的宠爱，而是单纯的喜欢你，欣赏你的聪慧，珍惜特属于你的率真与坦然......”胤祥直直的看着我，又道：“四哥一向寡言少语，此番直白的话定不会说的。但我知道，即使他不说，你也懂得，懂得他冷面后的那颗真心。”

　　我泫然欲泣，无以应对。正是因为知道，我才会如此不舍。若只是我一人动情，面对弘晖、那拉氏、年氏等人之后，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离开，斩断缕缕情思。正因为懂得，懂得他清冷下那份深藏的暖意，我才会这般不舍，不舍的弃他而去，追求我想要的生活......

　　我与胤祥步入雅阁。众人已更衣梳洗完毕，各自就坐。胤禛居于首座，左手边依次坐着那拉氏、年氏、齐氏、钮祜禄氏等。胤祥边走边赔笑着，“四哥、四嫂，兄弟来晚了，请见谅。”说完，挨着胤禛右手边的空位坐下。

　　我微微屈身请安：“四阿哥吉祥、四福晋吉祥、各位侧福晋吉祥。”

　　“不必多礼。”那拉氏起坐，拉了我的手挨着胤祥而坐，右手边坐着钮祜禄氏，然后吩咐门外侯着的丫鬟上菜。

　　钮祜禄氏朝我微微一笑，我也淡淡一笑，回应之时稍微一瞥。钮祜禄氏身旁的齐氏，面色平静，垂着头。斜对的年氏，正身端坐，两汪清水似的美眸，似有若无的淡淡流过胤禛，却有说不出的浓情。那抹情怀猝不可妨的袭来，年氏对他......

　　我叹了口气，正要收回视线，眼光一扫，却看见胤禛若有所思的目光正牢牢锁定我。我避开他，自顾低下头，自管自的发呆。

　　“十三弟，一转眼不见了你的踪影。为兄怕你走迷，特意派了小太监去寻。”胤禛抿一口茶，冷冷问道。

　　胤祥干笑两声，忙咽下口中的茶水，答道：“小弟刚在府中转了一圈。以前未注意，今日才发现，四哥府中的格局很是不错。小弟借鉴借鉴，回去周整我的府邸。”

　　“嗯。不懂之处，十三弟可来问我，为兄定当全力解答。”胤禛正色道。

　　“是，先谢过四哥了。”胤祥也正经回道。

　　俩人一唱一和、有板有眼的交谈着，我想笑却不能笑，只能强忍着。

　　“馥蕊姑娘，身体不舒服么？为何肩膀不停的抖动？”钮祜禄氏察觉我的异样，低声询问道。我偷偷掐了一下手背，方忍住笑，扬起憋得通红的脸，编了一个蹩脚的理由，说道：“没事，许是饿的。吃了饭，就好了。”恰逢上菜，我忙捧了碗米饭，埋头“奋战”。

　　“米饭真这么好吃？”胤祥突然伸头问我。我不明其意，迷茫的点点头。胤祥笑着对那拉氏言道：“四嫂，等会儿劳烦你帮我准备些大米，派人送到我府中。”那拉氏也是一头雾水，柔声回问：“不知，十三弟.......”

　　“出宫前，皇阿玛召见，问及昨日之事，说馥蕊给四哥、四嫂添麻烦了。命我带她回府住两日，再回宫。只怕我府中的米饭不合馥蕊的胃口，所以向四嫂你讨要一些，以免饿到她。” 胤祥笑着解释道。康熙既已知晓我搅乱寿宴之事，为何不召我回宫，反而让我去十三府小住，难道是......我仰起头，瞪他一眼，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用餐时说，诚心让人消化不良。胤祥未曾想我由此反应，稍一愣神，嘴角的笑意越扩越大。

　　那拉氏微一闪神，看了胤禛一眼，口中应道：“既是皇上的旨意，我也不便多留。以后若有机会，还望姑娘常来府中走动。”我回以一笑，真心道：“馥蕊先谢过福晋的邀请。这两日，打扰四阿哥与福晋了。”

　　“姑娘此话言重了。你这般稀客，即使咱们有意邀请你，只怕万岁爷也不舍得放人呢。”一直沉默的年氏斜睨我一眼，突然插话道，眼底难掩丝丝欢喜之色。我暗自苦笑，在四贝勒府中，我注定是不受欢迎之人。

　　眼角掠过胤禛，神色淡然，手中的竹筷略微停顿，伸向面前的一盘青菜豆腐。也罢，去胤祥府中住两日，权当散心。远离这座憋闷压抑的府邸，我依然会是那个简单、无忧的司徒瑞？

　　“若年夫人诚心邀请，馥蕊定当赴约。只怕，听者有心，说者无意。”我面上带笑，话中带话的回了句。

　　年氏脸上虽带三分笑，杏目中的两汪清水却化为利冰，狠狠射向我。“嗯哼。”胤禛淡瞥年氏一眼，轻哼。年氏听及，垂下头，偏长的留海掩过眉眼，看不清她的表情。我也低了头，细细咀嚼着碗中的米饭。

　　厅内，恢复最初的安静，只听竹筷碰触碗碟的微微清脆声。

　　众人心怀各异的用罢晚膳，我知会那拉氏一声，回房收拾行装。脚跨出门槛，一时忍不住，转身回望，整齐的被褥，洁净的美人榻，滴满蜡油的烛台......淡淡檀香中，浓郁的桂花香，似有若无的一丝属于我与他的气息......轻轻一叹，掩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