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尊龙庭》李维维

4、第四章

　　自神兵山庄一别之后，沈慕飞几乎每日都会到一品楼用饭。
　　王婷知道他在明目张胆地观察自己，她倒不甚在意。江湖人之间相互试探，心存芥蒂，是常有之事。
　　今日的一品楼格外热闹，有一群江湖人在楼下大堂打了起来。
　　王婷和沈慕飞闻讯而来，趴在二楼的栏杆上，往下瞧。掌柜的也停在二楼，一脸肉疼，却不敢插手。
　　王婷疑惑：“发生了什么事？掌柜可有报官？”
　　掌柜：“不知道啊，那位黑衣服的姑娘，扔给我一锭黄金，掀桌就和几个壮汉打起来了。小二已经去报官了，不知何时能到。”
　　王婷与沈慕飞闻言，便谁也不打算插手了，只静静地望着楼下的闹局。他二人敢看，其他客人却是被吓到了，生怕被牵连，纷纷躲进雅间不敢出来。
　　十几个身高体壮的糙汉，手持兵刃，围攻一个黑衣女子。那女子女子委实厉害，一群男人都敌她不过，甚至还落了下风。
　　周围的客人都遭了秧，纷纷从大门口逃了出去，不几时，这大堂竟然变得空空如也。
　　黑衣女子狠狠踢倒最后一个人，抬脚重重地踩在他胸口上，直把那汉子踩得口眼歪斜，口吐白沫。
　　她下巴一扬，露出清丽的脸和阴狠的眼：“答应过的事情却做不到，这天狼们不如改名叫放屁门吧！”
　　王婷看清那女子的长相后，脱口喊道：“泠皙！”
　　沈慕飞诧异，神兵山庄二小姐王泠皙？
　　女子闻声望过去，看到王婷后，眼神更加冰冷：“我道是谁呢，原来是神兵山庄的王大小姐啊！”
　　王婷神情一痛，一时无言。
　　王泠皙冷睨着王婷，待看清她的打扮后，不禁冷笑：“怎么？堂堂至尊阁夫人竟沦落到当店小二的地步！难不成秦风死了，没了靠山，你就被赶出去了！你不是还有个儿子吗，怎么没起到半点作用！”
　　王婷依旧望着王泠皙，满眼复杂的光。
　　王泠皙冷哼一声，收剑入鞘，冷冷地对躺在地上的一干人道：“滚回去告诉你们门主，我王泠皙最恨没有信用之人，我既然已把千年参王送去了你们天狼门，两日之内必须交出泫灵珠，否则我血洗天狼门！让你们后悔永世！”
　　言罢转身便走，丝毫没有留恋。
　　“泠皙……”王婷黯然片刻，对掌柜道：“掌柜的，这些时日承蒙照顾，王婷今日就告辞了。”
　　掌柜看她神色，忙不迭点头：“我明白我明白，王姑娘慢走。”
　　“沈门主，失陪。”王婷向沈慕飞低头致歉后，径直往楼外走去。毡帽被取下，柔软的青丝垂到腰部，她头也不回。
　　沈慕飞呆怔片刻，回过神问掌柜：“王姑娘这是……”
　　“王姑娘只是暂时委身小店，她哪里是当跑趟的命？她既然告辞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王婷回到神兵山庄后，让萍儿去收拾行装，她自己去后堂与父母道别。
　　王夫人诧异：“这就走了？才在家里待了多久。”
　　“很久了，母亲。”王婷无奈，“我都在神兵山庄住了快半年了，我女儿毕竟已经出嫁了，不能总是在娘家叨扰。”
　　王夫人摇头：“什么叨扰，都是一家人，不说这么见外的话。咱们江湖儿女，不必遵从那些繁文缛节。”
　　跟王夫人说完体己话，王婷去了后院。
　　后院很是幽静，连下人都极少看到。王婷走到一间被绿竹环绕的房间前面，想抬手敲门，却又半路顿住了。
　　她叹息一声，良久，才低低地叫了声：“爹。”
　　“我知道您在里面，您不肯见我，我便隔着这扇门跟您说话。您不愿理会我，就听女儿一个人说道好了。”
　　王婷看着紧闭的房门，咬了咬嘴唇，闭闭眼吸了口气，继续道：
　　“爹，女儿知道您不会原谅我，因为本就是女儿的猜错，女儿把这个家弄成今天这个样子。女儿当初不该喜欢上清风君，不该伤害泠皙，害的她一怒之下离家出走，更不该嫁给秦风去受罪。但这都是女儿自己选择的路，女儿的确后悔过，但是一切都成定局，女儿认了。
　　“您也知道，女儿时日无多。但就算拼尽最后一口气，女儿也会护得神兵山庄和至尊阁周全，还有风儿，女儿身上肩负了太多，不容女儿轻易放弃……这是责任，是您打小就告诉女儿的，女儿谨记您的教诲。”
　　“不孝女拜别。”
　　王婷屈膝下跪，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起身离开。
　　风过庭院，带走屋里那声并不清晰的叹息。

　　闻名天下的至尊阁，在建康城北，距离豫州有几日的路程。
　　半个月后，春末时分，风尘仆仆地一行马车，在至尊阁前停下。提前得到消息的至尊阁众人，已在门前等候多时。
　　王婷拉着秦若风的手下了马车，看向垂手站了两排的门人。至尊阁长老汴蒙立于人前，同众人一道弯腰拱手施礼：“恭迎夫人！恭迎少主！”
　　“诸位客气，婷儿外出这段时日，全仰仗各位坐镇至尊阁。”王婷客气地一笑，“外头日光太盛，诸位且随我进去吧。”

　　王婷让萍儿把秦若风带到后堂，稍微休整。她却脚不沾地，跟着至尊阁门人去了议事厅。议事厅内有长桌，王婷坐在主位之上，其余人分了两侧。
　　她抬眼扫过众人，目光逡巡一圈，最后停在左侧末尾那个、不曾见过的黑衣男子身上。
　　汴蒙见状，立刻道：“夫人，他便是老朽的前些日子，在信中提及的青年才俊玄青，是阁中新提拔的护法。汴某自作主张，恕夫人谅解。”
　　“先生言重了。”王婷微笑，示意他免礼，“先生是我至尊阁第一谋士，三代长老，所做之事皆是为至尊阁着想。夫家过世后，至尊阁依然如日中天，全仰仗先生倾力相扶，如今又为我阁中增添人才，婷儿只自相谢，何有开罪之说。”
　　复又转向玄青：“玄青护法，婷儿代表夫君欢迎你的加入。”
　　“属下多谢夫人。”那冷峻的男子声音清淡，却不失礼貌。
　　她的目光逡巡一遍，渐渐冷却。
　　离正座最近的四个座位上，空空无人。
　　汴蒙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急忙道：“启禀夫人，四方天阁的阁主因为路途遥远，故而明日才能到达，并非刻意怠慢，几位阁主的谢罪信已经到了，还望夫人宽限。”
　　王婷不动声色地点头，放在膝盖上的手却暗暗攥紧。
　　汴蒙擦汗，掏出一张精致的帖子，双手呈给王婷：“夫人，两日前，魔宫之主递上拜帖，欲与我至尊阁行合作之举。”
　　王婷只盯着拜帖上精致的印花，并不打开：“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汴蒙道：“属下已经查过魔宫，魔宫名为星辰宫，是近几年江湖上新兴起的门派，才成立便灭掉了赤城和剑决两派，行事狠辣，才被江湖人叫做魔宫。星辰宫近几年还在不断的剿灭其他帮派，扩张之快，除却龙庭门无人能出其右。属下、属下也不知如何是好。”
　　王婷抬眼看了看眼前一本正经的汴蒙，这个老狐狸，这人嘴上说不知如何是好，可心里面跟块明镜似的。
　　“那就婉拒吧。”她不动声色地合上拜帖，扔到桌上，“他星辰宫想称霸武林，动不了我至尊阁，更动不了龙庭门。江湖三分，他妄想独吞，是得问问另外两家。这星辰宫，肯定不止向我至尊阁递了拜帖，龙庭门也一定收到了。用心不良，不可深交。”
　　“夫人的意思是……”从旁一直沉默地玄青突然开口，声音依旧清淡，“回绝么？”
　　王婷纠正他：“是婉拒。”
　　玄青眉角一挑：“直接挑明不是更好，也免得他日后再来叨扰！”
　　“不好。”王婷摇头，“我至尊阁虽属江湖门派，但与其他门派来往甚少。故而对于江湖中人，我们不宜过于亲近也不宜得罪，这是我派宗旨。所以，只能婉拒，不可回绝。”
　　玄青不语，但王婷还是在他不甚明显的表情中读出了不屑。
　　“玄青先生，最初应该不是自愿加入至尊阁的吧。”王婷突然开口，“我不知道是谁引荐你到此，也不知你的目的是什么，最重要的是我没有兴趣。”
　　玄青闻言一震，看到王婷面色平静。
　　她说话不徐不疾，却毫无温度，眼底更是冷光浮动：“至尊阁成立几十年有余，而今不仅没有衰败，已然如日中天，足可证明我派处事之道是对的。至尊阁接受天下人才，并且给予最好的待遇。但既然加入，便只能服从。你，明白么？”
　　这番话说的恩威并施，却不带刺，极有技巧。
　　明明只是个温婉是女子，笑容温和，言辞亲切，此刻所散发的气势却是连一个男人也无法与之比肩。
　　这孤高的男子起身，垂目，低声道：“属下越矩了。”
　　王婷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玄护法请坐。”
　　她说的是“玄护法”，便是接受了他的道歉。
　　厅中众人看到王婷恢复以往的端庄，忍不住暗暗松了口气。夫人向来温柔体贴、秀外慧中，但每次一生起气来便恐怖至极，倒不是说样子有多可怕，而是那压人的气势，单是眼神便似有杀死人的能力！
　　汴蒙开口打破僵局：“夫人，还有一事……”
　　王婷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先生请说。”
　　“近来江湖传言，有五宝物现世，名为五行灵珠。这五行灵珠传说是由上古神兽麒麟之血所化，分别为金之硫灵珠，木之绿灵珠，水之泫灵珠，火之焰灵珠和土之化灵珠。传说若集齐五颗灵珠便能扭转乾坤、起死回生，现在已有许多江湖人开始为其奔命了，我们是不是也该？”
　　“暂且不予理会。”王婷听他说完，淡然道，“五行灵珠不过是个传说罢了，不足采信，毋须在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上浪费精力。”
　　汴蒙拱手：“属下明白了。”见王婷看过来，又道，“其余小事属下尽已办妥，请夫人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