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基友帐》伊甸雨

3、茶水谣03

　　祖母惹上的事，就要孙子来还。这几日，斑都在肚里暗暗腹诽。
　　要孙子来还也就罢了，为啥要扯上它这高贵的妖怪四处奔走在妖怪里打听消息啊！
　　事实是，问遍了附近的森林、小溪和河流的妖怪，夏目并没有帮嘉木公打听到任何美丽女子的消息。据妖怪们说，泉水湖泊里的水妖多得是，而且一向居无定所。既不清楚那女子的名字又年日已久，怎么找呢？
　　除了这事，最近几天天气都似乎有些反常。按窗台遗留的水迹来看，似乎晚上都下过一场雨来着。嘉木公知道这事后，吓得白了脸，说想必是他老婆子发觉他的行踪，气势汹汹地寻晦气来了，这便是她留下的痕迹。他说怕被老婆子找到，死活不肯跟着出门，千哀求万叩首地拜托夏目能帮他这个忙。只要心愿一了，他便圆满了，以后随夏目大人和斑大人随便差遣都行。

　　“呼……呼……”
　　夏目抱着斑靠在一棵大树旁休息。森林里的妖怪刚带来消息，说稍远处的一道山泉附近不时有妖气缭绕，或许是他们要找的人。
　　“老好人啊，夏目你这个烂老好人！”斑趴在夏目的臂上，气呼呼地骂。
　　“毕竟是祖母的承诺……”夏目温柔地安抚着怀里的猫咪，“虽然我不懂，还是感觉应该帮上这个忙的好。
　　“……”斑一副脱力的模样，重重叹了口气。

　　一人一猫走走停停，终于来到了森林妖怪所说的山泉边。夏目擦了擦额上的汗，四处张望：“猫咪老师，有看到妖怪么？”
　　斑从夏目的怀里跳下来，凑近山泉一边捧水洗手洗面，一边自恋地扭着圆滚滚的身体欣赏水中的倒影。
　　“猫咪老师？老师？”夏目连续喊了几声，这才发现猫大爷沉浸在自己美丽的倒影里，根本就无视了他。夏目头上掉下三条黑线——化做雪白优雅的巨大妖兽时才算有些看头，现在半截冬瓜似的模样有什么好自恋的！

　　想来有人也看不惯斑的所作所为，它正对着水面抹胡子时，泉水突然着了魔似地喷出一朵水花来，溅得斑一头一身。
　　“呸！呸呸呸！”斑使劲地抖着身上的水花，一边耸动着鼻子，头顶冒烟地大喊：“哪里的妖怪敢对我这般高贵的……”话未说完，又一朵水花把它打个浑身湿透。
　　“嘻嘻……”
　　山泉的水面荡开一圈一圈涟漪，夹杂着女子的笑语。
　　“妖怪你给我出来出来出来！”斑使劲地用爪子拍打着水面，“不然、不然我就叫人在水里撒尿了！”

　　泉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似乎对斑的话很是愤怒。
　　两道水箭突然朝斑和夏目的所在之地劈来，“呼”地刮过一阵狂风，化成巨大妖兽的斑早已将夏目护在雪白的毛发之下。
　　水箭果然伤不了斑的皮毛分毫，只听得一声怒骂：“你这肥猫是哪里来的怪物，敢在我栖息的泉中洗澡！”
　　斑心想这种小妖怪实在是不值一提，便化回招财猫的模样不甘示弱：“我肯用你的泉水洗身，是你们这些小妖怪的荣幸！”
　　夏目努力地将炸毛的斑按住。

　　“啪啦”一声水响，泉中现出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来，她坐在水花之上，身穿飘逸的蓝色唐衣，脸戴几重面纱，竟然和嘉木公描述的一模一样。
　　是她么？夏目心里一阵喜悦。
　　“少年，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你。”女子微皱着眉，上下打量着夏目的脸。
　　将在半空中乱抓的斑藏到身后，夏目有礼貌地说明了来意。
　　沉默。

　　“啊哈哈哈……”女子突然笑得花枝乱颤，“我都这把年纪了，居然还冒出个这么长情的暗恋者来……哈哈哈笑死我了……”
　　“那个，你肯见见他吗？”夏目的嘴角微抽了下。
　　“嗯……”女子在水花上换了个姿势，点点头，“虽然我在忙着找人，不过这还是可以的吧，看在你的面子上哦……”她拉长了话语，把手一指，“那就叫这肥猫接他来吧，我在这里等着。”
　　“什、什么？！”斑气得七窍冒烟。
　　“猫咪老师，那就拜托你了。”夏目小声地哄着。
　　“哼！你就用这种态度打发我这个高贵的妖怪去跑腿？”
　　“一打甜馒头。”
　　“唔……”动摇了。
　　“再加一打各色和果子！”夏目狠了狠心。
　　斑这才略略扭捏了下，撅着小短尾往家的方向奔去。

　　“少年，知道我为什么答应你的请求么？”女子笑嘻嘻地望向夏目。
　　“啊……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你不忍心让他失望吗？”夏目小心翼翼地问。
　　“是哦……”女子的面容稍稍暗淡下来，“虽然我关心的那个人一直嫌我烦，谁叫我喜欢他呢……所以我应该能理解那个暗恋者的心情吧。”
　　“说来奇怪，少年，我似乎真的见过你哦。”女子侧着脑袋回忆着，“那时呀，我喜欢上了一个人。”女子露出一丝甜蜜的浅笑，“那种东西在你们人类之间，被称作一见钟情吧。只是一眼——我隐约看了一眼灌木丛里他的身姿，就喜欢上了。后来碰见了一个人类的女孩子，她告诉我只要我努力的话，就能一直陪在他身边了……现在想起来，你和那个女孩子的面目有几分相似呢。”

　　“我为了那个人，换下了这套泉水织成的华衣，改头换面穿上普通衣裳，努力学习做着一个贤惠的妻子……但是、但是日子长了，他却嫌我絮叨过头，处处管着他。不知道他心里是不是根本没有我呢……”
　　女子说道此处，语气有些伤感。她在水花上坐直了身子，微微而笑：“第一眼看到你就感觉非常熟悉，所以才和你说了这么多……哦，对了，我的名字叫玉池，你呢？”
　　“夏目。”夏目听了女子的一番话，忽然心生一种小小的、奇妙的感觉。
　　“夏目，嗯，我记住了。”女子朝远方遥望了下，“他们似乎回来了啊。”

　　化成白色妖兽的斑从天而降，将恢复到成人大小的嘉木公甩在地上，身子一抖变回招财猫的大小，跳上夏目的肩膀。
　　“啊……”嘉木公望了一眼水花上的美丽唐衣女子，顿时激动幸福得差点昏迷过去，他扑地趴在地上，掩眼抹泪。是她、果然是她！
　　“怎么不抬头看我？”一阵静寂过后，女子才开口说话。
　　“小子不敢直视您那美丽的身姿……”
　　“没关系，请抬起头来看着我。”
　　嘉木公掩着胸口，满眼仰慕地望向心目中的女神。
　　“老、老婆子？！”

　　嘉木公一个倒栽葱跌倒在地，心潮澎湃、不、心脏病发般地瞪大了惊恐的眼睛望向面前的女子——她身上美丽的唐衣正在缓缓幻化成普通的衣裙，纱巾脱落，露出的脸庞已略带风霜的痕迹。
　　“你……”
　　女子笑了，笑得有些凄凉。
　　“原来这就是你一直以来不肯告诉我的心事吗……”
　　“你离家的这段时间，知道我有多担心么？我没日没夜地到处寻找着，我知道你在一户人家里躲着我，所以每晚都去那儿逗留，却又只敢躲在窗前等着。”
　　“我明白了……”
　　玉池、嘉木公的老婆子、他心心念念的美丽女子，此时只是一个泪流满面的普通妻子。
　　她回身踏进泉水，隐去了身影。

　　望着妻子在空气中消失，嘉木公的心猛地一抽。
　　“怎么回事？”斑拍了拍夏目的脖子。
　　“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夏目望向僵在原处发呆的嘉木公，“她真走了啊。”
　　嘉木公哽咽着：
　　“夏目大人，我……我懂了……”
　　“……小子终于找到了。”
　　“不，我这个笨蛋，其实根本就不用去寻找……”
　　“其实……其实她、那个她，一直在我身边啊……”
　　“小子这就陪我那老婆子去，夏目大人、斑大人，小子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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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的浅的树叶交织成一片翠绿的世界，一人一猫在林间小路慢慢地走着。
　　“唔，真是无聊。”斑大大地打了个哈欠，“那老头子差点错过他老婆了对不。”
　　“嗯。”夏目点头。
　　“嘿嘿，现在也不是无可挽回呢，叫他再花上个百十年去哄他老婆子就行了。”猫大爷得意地唱着，“跑腿的是我吧，这都是我的功劳吧，为本大爷帮你做的事而心存感激吧啊哈哈~甜馒头呀甜馒头，和果子呀和果子~”
　　夏目微微笑着，用脸颊温柔地蹭了蹭斑的脑袋。

　　确实啊，我们人类又不像妖怪，能耗上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光景来等待一场生命中的交集。
　　所以我真的十分庆幸，庆幸没有错过与你的相遇。
　　——庆幸你一直都在我的身边，未曾离开。

　　-茶水谣•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