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泊晴岚的文墨年华》镜泊晴岚

152、从此无心爱良夜，任它明月下西楼

　　小城八月的秋色，初透的寒意还是送去了夏的徘徊，总以为岁月无情皆是伤悲，殊不知，晚亭处，落叶飘舞的美丽，莫过记忆里单单的殷虹。
　　将熟未熟的果实孕育着沉睡的生命，那是一年之后最为生动的季节，它满载着思念和期盼。当宁静的气息夹杂着初醒的水汽，思绪的两端生生相连，慵懒的在时间的夹缝中留下一点痕迹，它要告诉人们，昨日遗忘的屋檐下，是一个人对来年的期许和守候。
　　当路旁簇拥的杂草丛生，当繁花抖落残缺的柔情，当流水横跨东桥，奔波而去，当风景变幻莫测，留下无尽的唏嘘，当这一切切都预示着沉思的深处，是另一段惆怅的遗憾。
　　奔走的时光，复制了黄昏氤氲的天边有多凄凉，走笔的文字，粘贴了无以言喻的落拓和彷徨，那么，还留在心底的那份感动，为谁而做最后的绽放？
　　人之所以生存，是因为我们终将绘成不朽的意义，我们总在孤单的漫漫红尘中，找寻失落的笑容，走过沧桑，走过波澜，走过平静，走过怡然，但不论怎样，我们总会叩首流年里，每一寸心灵的倾诉，每一次呼吸的斑驳。
　　每一个故事，都会有不约而同的结局，每一个人，都会携手勾勒出属于自己的一盏陌上残灯，我们曾在熟悉的味道里回味漂泊的身影，铺成一阕阕雅俗共赏的诗句，我们停泊在遥远的梦里，随浪逐流，随遇而安。
　　有人说：“ 我们奔跑在时间的掌中，青涩而死，却又带链而歌，犹如海浪。”当有一天，世界不在旋转，生活失去了方向，才明白昔日的柔情不过是一厢情愿的擦肩，我们甚至忘记了从何开始，半杯清茶，工笔山川，已不再是华丽如歌的水墨丹青。
　　青山不改，雨落无情，高雁匆匆飞去，带走了秋的斓斑，我在盎然的意境里，弹一曲清歌物语，送走巷口曼舞轻歌的悄然。
　　一支竹篙，一舟归棹，人生辗转的渡口，枯叶舞动，碧草连天，才明白人生该珍惜什么，该忘却什么，正如一抹霞红，衬托出双眸中消失的懵懂。

　　【附：深情至情深】
　　“我爱捷克，是因为斯美塔那情深。小国捷克有斯美塔那这样的儿女，该是何等幸运。一次吃饭，一位三十多岁的警察哼唱斯美塔那《我的祖国》的旋律，竟哭了，十多分钟不能止。我默默视之，并生敬意。又见一位深情人。”

　　深情是汉语里面的一个好词。它没说情的状态，比如纯情、虚情、豪情，而说情的尺度——深。

　　什么样的感情可谓之深情？此情不必去找，深情必是沉潜之物，找不到。找到的大多是假装很深的情，谓矫情。

　　多年前，我读丰子恺的文章和画，被打动，却说不出自己被打动的理由。感受像水里的鱼，观其悠游，伸手一抓就没了。丰子恺画他家的儿童阿宝把鞋子脱下给四脚凳穿上，曰：“阿宝两只脚，凳子四只脚。”他写道，夏日赤膊，阿宝初见他的腋毛被吓哭了，以为父亲是黄鼠狼。丰子恺这一类的妙笔多得很，不止是童心，还有慈悲心，又有悠然婉转的美。叶圣陶说“子恺的画给了我不曾有过的乐趣。这种乐趣超越了形似和神似的鉴赏，而达到相与会心的感受”。朱自清在《子恺画集》的跋中，说子恺的画“落落不羁，细腻风流，没有一幅不妙，”这跟没说一样。俞平伯评子恺的《翠拂行人首》这幅画看不出人行，应改为《翠拂人首》。《清明上河图》也看不出人行，不是电影，怎见人行？朱光潜为丰子恺嘉兴画展作了一篇文章，说子恺“性情深挚”，说他的作品是其“至性深情的流露”。我闻之豁然开朗。这个词几乎就是为丰子恺而造的——深情，我说不出，别人说出而后释然。

　　画过《晚钟》、《拾穗者》的法国画家米勒当年是个穷困人。他住在巴比松森林自己盖的房子里，一边种土豆谋生，一边画那些跟他一样穷困的人。他的朋友，思想家卢梭到森林里看他，掏出一把糖果给他的孩子们，孩子们高兴地尖叫。卢梭写道，“米勒笑了，眼里含满了泪花，却一言不发”。什么人含着笑一言不发，眼里蓄满了泪水？那必是一个深情的人，如米勒。

　　读论语，不时读到孔子谈论颜回的话。比如孔子对子路说，在学习上咱们俩都赶不上颜回（公冶长第五）。他说颜回不迁怒于人于事，同样的错误不犯第二次（雍也第六）。孔子夸颜回过着别人难以忍受的粗简生活却不改其乐（雍也第六）。一次，孔子说到颜回，不禁大哭起来。弟子说您过度悲伤了。孔子反问，悲伤过度了吗？不为这个人悲伤，还要为谁悲伤呢？（先进第十）。“颜渊死，子哭之恸。从者曰：子恸矣！曰：有恸乎？非夫人之为恸而谁为”。我以为，这是论语中最好的文字之一，尤其是“子恸矣！有恸乎？”六字，恳挚传神。孔子大悲却不知已悲，他也是一个深情的人。

　　深情者，最常见男女之情，要死要活的人太多。但我这里议论的不是这一款情。男女之情乃私情，糊涂人也做得出来。我是说有那么一种人，天生情深，寄之万物，恋恋不舍。我觉得这是一种天赋。我一直把动词的“赋”当成“给予”理解。天赋才能，天赋美貌，都是老天专门送给一个人的礼物。听一听斯美塔那的交响曲《我的祖国》，我一次又一次被打动。斯美塔那对祖国竟有如此深情。我曾说“我也爱斯美塔那的祖国”，曾被人当成笑话。有爱别人老婆的人，岂有爱别人祖国的人乎？我爱捷克，是因为斯美塔那情深。小国捷克有斯美塔那这样的儿女，该是何等幸运。一次吃饭，一位三十多岁的警察哼唱斯美塔那《我的祖国》的旋律，竟哭了，十多分钟不能止。我默默视之，并生敬意。又见一位深情人。

　　深情者情深。这么大的情可能是累负，让他遭罪。他们还要有勇敢的心面对自己丰沛巨大的情感。深情的特征是压制自己的情感，不让它流露。人们见到的是节制过的情感，见出其深。煽情刚好是拼命叫喊自己情多，如ｃｃｔｖ。杜甫、托尔斯泰、契诃夫皆为深情人。当代的马思聪、艾青、牛汉也在此列，都遭过不少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