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十年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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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了吗”
“还没有。”
“你似乎在等什么”
“等雪,一场大雪。”
公孙策转过身来。展昭背对窗台,脸隐在暗处,他没有回头。
“这场雪对你很重要”
展昭摇摇头,没有回答。公孙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许久,就在他终于忍不住交睫的那一瞬,他见到映在墙上的那个影子微微颔首:
“不,应该说,这场雪对于十年前的我很重要,而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展昭今日实在太过沉静了,太反常了。
今日一早,朔风劲吹。天幕阴沉下来,展昭的心似乎也如同此日一般沉寂。
正思量着如何相助于他,却见展昭立起身来,依着平日里那般清亮的声音:“公孙先生,你该去整理案卷了,昨日那桩案子……”
他在下逐客令。
公孙策没有回答,点点头,将门从外轻轻掩上,离去。
见着公孙策的身影在远处化成一个点状,消失在长廊拐角处。展昭长呼一口气,临窗而坐。
窗外,下雪了。
一壶雨前龙井淡淡氤氲了整个空间,将寒气趋走三分。
“我很冷。”门被“吱呷”一声推开,淡青长衫,外罩黑斗蓬,四十岁出头。来人入得屋来便解下斗篷,抖去身上白雪。一杯茶适时递上,那人仰脖饮下,“好茶!你果然事事好强争先,就连喝茶也不例外。”
展昭低下头摆弄茶具:“你很准时。”
“十年后的第一场雪下,我一定会来找你,这是我的承诺。二十多年来我金秋良就靠这点诚信混迹江湖。倒是你……入了公门,飞黄腾达,我以为你把十年前的约定忘得一干二净了。没想到,你也在等我。”金秋良挑起食指,双眉一扬,“哦不,你等的,应该是个渴望已久的胜利。可惜,下雪我在就你屋顶上呆了很久了,而你却丝毫没有发现我。这至少可以证明,你比十年前的自己好下了多少。”
展昭抬起头来,淡淡一笑:“你比十年前话多了。”
“对你例外。”金秋良大笑一声,将茶杯一掷,展昭伸手托住,轻放桌案,“倒是你,似乎变了很多。”
“我……我悔约了。”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坚定。
金秋良刷漆浓眉猛然上扬,怒气交加:“什么”
展昭深吸了口气,阖上了那双黑亮的眼:“你动手吧。”
窗内,金秋良的衣角平静下垂。
窗外,雪落阶前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响亮。
“你已经欠了孙家十年酬金了。”展昭闭着眼,淡淡道。
“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争强斗胜。”
“十年前的你不是这样的。”
“那是十年前。”缓缓睁开眼,“二十年前,我五岁,家中闯入一个蒙面之人,武艺高强,转瞬间一院展姓人氏只剩躲在橱柜中的我孤身一人。之后五年,我拜师学艺,誓死报仇,再后五年,江湖闯荡,我辗转打听出仇家名号——孙如毅,他为图我家传武学书目重金聘请江湖杀手血洗展家。”展昭的目光逐渐飘远,望向窗外的一片雪白,焦距不知落在何处,“我杀了他的两个儿子,并下书说明身份要他决一死战拼个胜负。没想到,来的是你——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金刀杀手。那天,我败了。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你放了我,订下了这个十年后比武定存亡的约定。更重要的是,你杀了自己的雇主孙如毅。”
“这是我做二十多年杀手以来的唯一一次破例。”金秋良摇摇头,嘴角带着些自嘲的意味。
将眼光自窗外收回,展昭微蹙双眉:“你为什么破例不杀我”
金秋良转过身:“你很快就会明白的,但不是现在。”
“不管是为什么,那一次的确是给了我莫大的打击,我突然觉得人是矛盾的——你应杀我却没杀;孙家父子相继而亡,家仇已报,然本该兴奋的我见他的一双孙儿孤苦无依我却倍感心伤。我很难过,很彷徨。自那之后,巨阙出鞘多为救人而少为名利,多伤毫发而少取性命。所以我因朋友抬举得了‘南侠’之称,但我仍渴望能有一种东西能把我解救出来,把那些受害之人与伤害之人解救出来,就这样,我遇见了包大人。”
“包大人有这种东西”
“是的。”展昭的目光清亮起来,窗外白雪折射入眼,一对眸子绽出别样光芒,“公理。存公理于天地,保仁义于人心,则世可治,人可安。”所以,我义无反顾。“倘若当初我明白这个道理,倘若当初有开封府包大人,我或许就不会那么做了。”所以,我用了近十年的时间跟随包大人,来让人们明白,来帮别人明白。
金秋良深吸了口气,冬日里的寒气顺着鼻间滑到喉咙,最终充斥满头脑,他清醒了很多。“公理,公理。”他喃喃,眼中放出几缕精光:“好了,故事听完了,该干正事了。”
“今日的展昭不再是当年那个展昭了,巨阙的每一次出鞘都不会再因仇因名因私而战,况且十年前孙如毅的两个儿子是无辜的……”展昭又一次合上了眼,再不见那有如深潭的眼眸,“我欠了你十年的命,做了十年我应做的事,现在,你动手吧。”
金秋良眼角杀机突起,右手一叩自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寒光映雪。
窗外的风猛地呼啸,白雪扑窗而入,落了一地的白,落入了杯中,凉了一杯龙井。
鲜红的液体在地上漫延开开,浸红了白雪,犹似寒冬腊梅,朵朵开得妖冶。
金秋良倒在了冰凉的地上。
“你”
“十年前的我不曾杀你,十年后的我更不能杀你。请允许我向你说声‘对不起’,二十年前展家血案是我做下的,我,被孙如毅骗了。我金秋良收钱,向来只杀该死之人,唯有展家一门是我唯一一次错杀,所以当我得知你还活着的时候,我的罪孽感才轻了一些。我告诉自己,一错不能再错,所以我放了你,杀了孙如毅。”
“那十年的约定”
“十年前的你争强好斗,极重杀戮,我担心你会走上不归路,所以我给了你十年时间,倘使你走上邪道,今天死的是你,反之,就是现在这种情况……”
展昭没有说话,他将金秋良扶正,纯厚的内力自掌中源源流出。
金秋良挣扎着离开展昭的双掌,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一点血丝蜿蜒流下:“公理。小子,干得好,你比我想象中更出色……不必费力气了,我……要向你一……家赔罪去……了……”
金秋良的身子斜斜倾倒,展昭撤了掌。
地上,一颗水珠打在了白雪与红血之间,渗透开来。
开封府外。
鸣冤鼓敲响。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几点倦意。
身着红衣,展昭跪下。伸手摘下纱帽轻置于地上:“包大人,四品带刀侍卫展昭前来自首。”
“展护卫”
“十年前,展昭曾杀两个无辜之人……”
完结。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十年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