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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三十章 神界陨落(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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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周山倒
自天东大军也加入神界守军之后,黄帝便将主力大军屯聚在轩辕之丘山峦中,利于藏匿,亦利于突袭,而将阪泉泰半让与神农军,按兵不动。
对此反常的态势,神农军方意见不一,或有冷箭,或是后惧,先礼后兵或一打了之等等言论暗地里争个不停。
所幸,盟军统帅是铁腕治军的大帝少昊,其高贵的血统和不留情的手段都是天下闻名的,加之天东兵权此刻也掌握在少昊之弟殷契手中,众人因此也只敢停留在意见的方面,最后决策仍然在于少昊与榆罔两人如何布局。
大军帅帐中,殷契狂饮了一口茶水,对着对面的穷奇大声道:“什么?你说对面那个祝融是假的?”
穷奇点点头,“两个月前家父失踪,就是祝融跑来我族地掳走的。这事儿少昊君上是知道的。”
上座的少昊对弟弟点了点头,卧在软榻上的榆罔觉得有些渴,于是唑了一口药茶又不耐烦地摆回桌案上。
殷契挑眉,假装看不见,“后土不是在么!她怎么可能眼睁睁地让祝融轻易地把共工掳走!”
穷奇忙接话,“家姐当然立刻就追上去了!她让我来神农避着,自己去追,若有个不测也能有人求助于神农或是天西,但从此她就了无音讯!实在令人着急!”
殷契再道:“那你怎敢笃定对面那个祝融一定是假的。”
穷奇傲然回答,“共工氏血缘有灵,若家父或家姐被祝融那混蛋加害,我必然能知。但她既无事又无信,那么必然紧追于祝融之后。试问若对面的祝融是真的,她为何还不来于我军会合。”
殷契瞟了一眼被莫名的骄傲蒙蔽了的穷奇,心里暗自想,或许人家后土就是怕你知道了坏事才故意不现身的……
不等他想完,榆罔倒是开了口,“穷奇,若对面那祝融是假,敢问黄帝收容一个假祝融意欲何为?既无祝融天生神力,有失了天东兵权换来个强力敌军,百害而无一利矣。”
药茶朴实的香气袅袅,穷奇抬眼瞅住病弱的榆罔,理智上觉得他说的极是,百害而无一利,但不知怎地,他就觉得那祝融有问题,却如何也说不出理由。
俊美的眉头蹙起,搜肠刮肚地想要表达自个儿心中的急切,奈何如何也找不出一番合情合理的说法令大家信服。
榆罔和少昊相视而笑,前者悠悠道:“不过,汝之推测,十有八九是对的。”
殷契听了忙问少昊,“二哥,那祝融真是假的?!看不出来啊!”
少昊笑了笑,“就你个铜铃眼能看出个什么门道来。”和榆罔对视了一眼才放心道,“巫山之术,百形难究。难道吾行走六界千百来年就从未听过?”
殷契顿了顿,啊了一声,挑眉缓声说:“瑶……瑶姬姐姐真是……真是不知悔改啊。”
榆罔摇了摇头,略含苦涩地一笑,“殷契你还不懂,当一个人付出了过多,那人已经就是你的全部。只能走下去,没有回头路。”
一时间,堂内立刻静了下来,四人略有所思,少昊拿起清茶抿着,望着昆仑的方向若有所思。
久久地,穷奇轻咳了一声,“那么两位君上对于真正的祝融所在有何考虑呢?”
榆罔瞟了依旧神游的少昊一眼,道:“这不就得问问汝之姐姐后土了么?”
穷奇急道:“噢,小臣这不是找不着她么!怎么,炎帝君上可有办法寻到?”
榆罔听了避开他的目光,“吾现在可毫无一点神力可言,这事儿肯定摊不到吾头上。”
言下之意就是要找个比重伤之前的榆罔还要厉害的人说不定就能找到后土,于是殷契和穷奇两人的目光齐齐聚焦在了一幅不关我事的少昊身上,盯着他浑身不对劲才不悦地转头回道:“就没想过,为何我会同意旹儿去昆仑么。你俩的脑袋再不多动动,明儿也不用带兵了,全给吾滚回去重修一次神学!”
两人一听立刻明白了,不敢多言,倒是榆罔一脸不赞同,“你倒是放心得很,她现在身上还带着咒术,就算没受伤也和吾这个半死的人没两样的!就让她一个人回去守着西王母那老巫婆,照顾吉凶未卜的共工后土,还要去对付祝融,还不如派吾去得了。她在,多少还能有个能动的兵。”
少昊这下笑开了,“就你?哈哈哈,得了吧你!喝你的药茶吧,等会儿赑屃来了,还不念叨死你!”
榆罔一听,欲死地瞥了一眼那飘着香气却难喝得要人命的药茶,忍了忍脾气道:“少昊,吾平日待你不薄……”
少昊立刻截断他的话,挑了挑眉,似笑非笑,“不薄?”
榆罔吃了回憋,“好吧,虽然有点薄……不过也没怎么真的害过你,那是锻炼汝之意志,强健汝之体魄好么。”眼角瞅了瞅那壶药茶,伸手往少昊的方向推了推,“这东西就帮我‘抹’了去吧。太难喝受不住了!”
少昊盯着那茶壶,幻出了把扇子摇着,“哎,似水流年,也不知共工究竟哪儿去了呢。”
转移话题?!
“少昊,想要迎娶吾神农氏帝姬,怎么都得过吾这大舅子这关的。”
榆罔反将一军,满意地看到少昊果不其然地回过头,气愤地将药茶幻成了清水。
殷契和穷奇笑嘻嘻地看着两人斗气,目睹以前高远疏离的榆罔帝子变成此刻如此平易近人的模样是极为令人欣喜的事儿,虽然偶尔会发现此人有些道不明的坏心肠小算计,不过又有何妨呢……
只要榆罔在,只要少昊在,神农和天西就倒不了。
神界,一定倒不了!
昆仑不周山
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
扯了扯身上厚重的毛氅,峕姬叹息,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不周雪山穿的如此多。
之前为寻炎帝和榆罔所中的咒术过于厉害,致使她不得使用神力,只得忍受严寒,于雪地里慢行。
从没有以此时此刻这种心境看待不周的美景,淡淡的满足,即使神农战况吃紧,即使少昊和兄长身在战场,即使西王母和共工病弱,但这种多到无法表达的满足感几乎能填满她的心。
这一战结束,也许,少昊真能找到替代她的人接替守护时空的职位,也许,真的能够回到故乡神农,真的跟少昊走到一块儿,一起欣赏日升日落,一起欣赏霞飞凤舞。
一想到此,纵使雪山的冷,胜负未卜,似乎都那么渺小。
仿佛只要自己多走几步,就能够回到那人的身边……
就在她想入非非的时候,一声熟悉的冷笑传来,峕姬忙探去,正是持剑盛怒的后土,再一看,她对面站的正是挟持着共工的祝融。
难怪常羲他们追寻不到后土他们,原来进了不周山的结界!
不周山上有她的天晷在,这结界能进不能出,能出不能进,都是靠机缘的。
峕姬思及自己有咒术在身,怕没帮上后土反为其负累,于是忙隐起声息躲在不远雪堆后,打断先引起山顶的天晷注意,随后伺机再动。
但闻后土怒道:“祝融,这两个月你一直抓着老夫领着我在这里打转,到底想做什么!”
祝融笑了笑,“也不做什么,就是让你们共工氏族人尝一尝我颛顼氏的经历过百分之一而已。失去头领,失去支柱,失去骄傲,败落凋零。骄傲的后土女神,现在您觉得这滋味好受么?”
后土冷脸相对,“你们那没出息的梼杌是被帝俊原也不是吾共工所害,说到底,还是颛顼大帝先不要了这儿子他才会沦为凶兽!要怪就得先追究颛顼的责任,为何来折腾吾等无辜小族!”
祝融哼笑一声,不放反用力勒住共工的脖子,后者痛地呼了一声,“你骗谁都行,骗得过我么?皇子当年之所以被吾王所弃还不是因为你这女人!”
后土噎住,没有回答。
峕姬蹙眉,难道梼杌顽劣被逐是后土所为?可从未听过后土与之有何过节,不过或是她孤陋寡闻也未可知。
那头祝融见后土没有声息于是道:“怎么,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还有人记得你做的那些好事么。”
后土这是反而似松了一口气,笑应:“好事?呵,既然你都知道了,还需要吾解释什么。当年梼杌毁吾婚约,毁了吾一生的希望。难道还要吾助他一步登天成为北天之帝么?”
峕姬没想到会在此处听到如此秘辛,呆傻之余又听祝融哈哈一笑,“你承认得倒是爽快,皇子当年虽狂放不羁,但比起冥界那小子不知好到哪儿去!难道吾颛顼皇族配你共工族还配不起么?!”
言下之意便是后土不识好歹。不过,对情之一事,峕姬倒是要为后土叫声冤,真爱上了,谁还管谁配不配得上,不过冥界有谁能够入那后土法眼,令她倾心得连颛顼都愿意得罪。
没待她想清楚,后土叹了一声,扫扫雪花,席地而坐,白雪飘荡在她的四周,人冷雪寒,自有一份不与他人的美感,“别废话了,说吧,你到底要如何才能放过吾父。”
她明白得很,拼神力,自己又如何是历经百战的祝融的对手,不过祝融拖着她两个多月却未伤共工分毫,便是有其他企图了。
祝融笑了一声,眼珠子一晃,盯着那顶天立地的不周山,轻悠道:“毁了它。”
后土与峕姬惊住,他要毁了不周山?!
两人的目光同样聚集到山上那巍巍入云的天柱峰,天柱一倒,六界必毁!
后土脸色青白怒道:“你疯了吧?!吾与颛顼不过私仇,大不了就是一死,为何要累及六界?!”
祝融依旧笑得无谓:“别嚷嚷啊吾之女神,要是嚷来病重的西王母,如何能完我大计。”说着,抓起手中禁锢的共工,“素闻我们英伟不凡的共工大水神力拔山河,化水成龙……如何,共工君?是救你的一双儿女,还是毁了他们?我给了你两个月的时间,该想明白了吧。”
难怪祝融留着共工两个多月,原来不是为了牵制后土,而是为了威胁共工!不周何其威力,凭后土一人如何能破,普天之下只有共工一人能够为之!
峕姬愕然愤然地瞪着祝融的背影,六界一毁,他的地位、神力、一切都会跟着毁灭!此人到底出何目的要为如此损人不利己之事?!
共工粗喘着睁开病弱的双眸,迷茫中看见震惊的女儿正坐在不远处。
那是他的女儿啊……
万年前的一场突如其来的恋情令她从此不见外人,令天西共工氏与天北颛顼氏反目成仇,但,她后土依旧是他共工的女儿。
他当年一怒之下狠心断了她的爱恋,可如今她依旧会在自己危难之时回来相助共工,甚至明知打不过祝融还跟了他们两个多月,不离不弃。
后土啊,他的女儿,他的骄傲……
他迷蒙地朝后土眯眼一笑,往日的神采似一瞬皆回,为了这样的女儿,又有何不能牺牲非要保全的。
他闭起眼睛,想起昔日在天西与少昊的种种,想起浪子回头的儿子穷奇,心里又是无限满足,有族如此,有主如此,于愿足矣。
他睁开眼,望着天柱上天晷那悠悠的光芒,少主啊,愿你能化险为夷,原谅属下……
后土见父亲神色不对,心里忽地一突,还来不及说话但闻当空一声啸,共工自祝融化为水烟腾空直上,瞬时不周山大雪融化为一场磅礴大雨,乌云密布,电雷震天!
“父亲!不要啊!”
后土惊红了眼,不知该如何阻止!
峕姬在土堆后头也是手足无措,一咬牙用神力反手捏了一个决,趁着祝融与后土分神之时化为一道光箭冲上天柱峰。
天柱峰上终年雪色,只有天晷那片地儿翠绿如春,但此时大雪已变成大雨,草木被雨霜大力捶打,恹恹垂下了头。
峕姬来到天晷边上,由于使用神力的关系,咒术又被发动。
天晷似乎感应到了不安的气氛,嘤嘤发出低鸣。
她手抚着天晷,随着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一条巨大的水龙破天而出,其上正是奄奄一息的共工。他驾驭着水龙,紧紧困住不周山,用力一掐,山体立刻被拦腰折断!
看来共工为护女儿周全,这不周山怕是不保了。
峕姬皱起眉头,紧紧抱住天晷,不周山虽有天柱峰的支持,此刻却已慢慢倾斜,六界大地立时晃动不已,已朝东南方寸寸塌陷。
她头靠晷面,心里却焦急万分,少昊、榆罔、西王母等人的身影一闪而过,原以为自己是回来侍奉姨娘的,没想到就这样被逼上了生离死别,原以为从此温暖爱恋将相伴终生,没想到就这样被推上绝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耳际是一阵阵巨石裂地的响声,是一阵阵生灵涂炭的哀嚎,她双手将天晷死死抱住,如何也做不出抉择!
是生……
还是死……
少昊……
一道光束闪来,她回头一看,却是青灵扶着脸色病白的西王母而来。
峕姬看着亲如母亲的姨娘慢步走来,再也忍不住泪水,扑到她怀里,“姨娘!”
西王母轻轻地抚着她的发,“是姨娘不好,晚来一步。共工……他已经去了。”
峕姬紧紧抱住西王母,又听她道:“祝融却食言了,抓了后土去了前线,估计是去胁迫昊儿和穷奇……峕儿,早知今日,姨娘就不该让你出昆仑。”
青灵闻言,突然看见天晷大发异彩,瞬间明白了什么,立时泪如以下,快步走到西王母和峕姬边上,颤声道:“主子,难道没别的法子了么?”
峕姬自西王母怀里抬起头,一双眼哭得红红的,望着青灵道:“我走后,麻烦青灵照顾姨娘了。”
西王母闻言,也红了眼,自己又如何舍得这几千年相伴的孩子!
青灵还想说什么,峕姬却推开西王母的手,慢慢地融入天晷之中。
“主子,姬上这是做什么!”
西王母直起身,望着天地慢慢地开始倾倒,望着日月星辰慢慢地开始紊乱,望着江河湖海开始逆流。
她知道一切才刚刚要开始。
心痛地回望了一眼天晷,手一动,将天晷化为一张手掌大小的金色晷面,交到青灵手中,“去吧,将此物送到少昊手中,就说能解六界之危,峕儿在吾处安危不必担心。其他的……皆不可说。”
“主子!”
“去吧……”
西王母静静消失在雨中,留下愕然跪倒的青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