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草青青》苏小禾

31、第三十章 春天

　　我坐在那里，面前摊着书，托个下巴发呆。

　　过了一会儿，忍不住嘿嘿地乐。

　　季宏伟瞄了我好几次。

　　终于忍不住了，他说：“小青你在傻笑什么？”

　　“你知道吗？”我咧个嘴，“阿平跟卫江涛好了。”

　　“那你笑成那个样子，是干什么？”

　　这个笨蛋，他什么也不懂。

　　“原来阿平那一招，还是满管用的咧。”我乐不可支。

　　“什么啊？”他有点兴趣了。“是哪一招？”

　　想知道啊？我瞟他一眼。

　　你不是很酷的吗？听来干嘛？

　　“不告诉你。”

　　“你少胡思乱想了。”季宏伟一付根本不感冒的样子，凉凉地说，“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什么招式手段，都是瞎胡闹。”

　　我早说过，这个人，无趣得很。

　　“才不是你说的那样。”我说，“范冰原说了，男人就是吃这一套。那个叫做欲擒故纵！”

　　语音还没落，就知道说错话了。

　　其实这句话本身也没有错，错就错在范冰原这三个字上面。

　　季宏伟脸色沉下来，淡淡地说：“小青你最好离那小子远一点。听到没有？”

　　“小伟我发现你对他有偏见。”我说。

　　“我不需要对他有什么偏见。”季宏伟冷冰冰地说，“我只需要你给我离他远一点。段青青你别忘了，你是个女生。不要成天跟男人拉拉扯扯，搂搂抱抱的。你到底要我说几次你才明白？”

　　我开始还嘻嘻地笑，听到后面，脸上也挂不住了。

　　“你胡说八道的是什么！”我又羞又怒，“季宏伟我告诉你，我段青青走到哪里都是光明正大！怎么啦？大家是好同学，好兄弟，拉拉扯扯，又怎么样？搂搂抱抱，又怎么样？哪里惹到你啦？”

　　不知道听了哪一句，季宏伟的气势突然低下去。

　　“你还说。”他的声音缓下来，不看我。“反正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男生跟女生，本来就是不一样。”

　　季宏伟抿个嘴气鼓鼓的样子，这些年来，很是少见。

　　我的心里，就软下来。

　　僵了一会儿。

　　“昨天我在超市看到新下来的青玉柚。”我说，“一会儿你去给我买一个吧。”

　　“你如果不再吃那些冷饮什么的，一星期给你买一个都没问题。”季宏伟说。

　　他脸上的线条，终于重新柔和起来。唇边又露出笑意。

　　“那我还要吃那个山竹。”我趁机加码。

　　那个山竹，是热带来的水果，贵的要命。

　　那么一小盒，才装不几颗，要卖几十块钱。

　　虽然它香香的，甜甜的，软软的，好吃得要命。

　　但是你以为这样，就不算是抢钱的吗？

　　“等你期末考完了，平均分上了80再说。”季宏伟神智还很清醒，迅速恢复常态之后，稳稳站住底线。

　　我瞪他一眼。缩回去继续乖乖看书。

　　其实我只不过是逗他一下。好让季宏伟转移注意力。

　　我也不是真的想吃那种贵得好象抢钱一样的水果。

　　我并不想承认。

　　可是我是真的，不愿意看到季宏伟他不高兴。

　　我的气势呢？

　　我的原则呢？

　　我的底线呢？

　　都跑到哪里去了？

　　我跟季宏伟在食堂吃饭。

　　齐远志过来。

　　原来小依要过生日了。

　　齐远志要请客。

　　“唱卡拉OK啊？”我嘿嘿地笑。

　　身边的季宏伟，僵了一下。

　　“怎么样？”大志来来回回看着我们，“有没有意见？”

　　“好啊好啊好极啦。”我欢呼，“我要去钱柜。”

　　“季学长，你怎么样？”大志规规矩矩，征询身为前辈的季宏伟的意见。

　　“唔。”季宏伟要笑不笑地，斜个眼睛看我。

　　那样一付没事找事的模样，叫人看了就想扁。

　　我瞄准了，从桌子底下踢他一脚。

　　季宏伟闷哼了一声。

　　“我是没问题。”他终于说道。

　　于是，大家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直杀向钱柜。

　　那些沙滩女郞不停地走来走去，展示美好身材，妖娆步态。

　　季宏伟根本不看我，目不转睛，盯着大屏幕。

　　这个色狼！

　　他有没有太明目张胆一点？

　　我狠狠地瞪住他的后脑勺。

　　他一定是感觉到了，不停地活动一下脑袋。

　　可是他就是不肯回头。

　　终于到了我点的歌。

　　我看到季宏伟在沙发里动了动，坐得更直一些。

　　他坐得再直一些，干脆就可以从中间断掉了。

　　我不理他。站起来。

　　脚尖跟着前奏打节拍。

　　“我。。。。。。”

　　哦。

　　起头起早了。

　　再来。

　　“我爱你想你恋你怨你深情永不变，”

　　这回跟上了。

　　“难道你不曾回头想想昨日的誓言。。。。。。”

　　我一张嘴，大家一齐耸动，都看着我。

　　除了季宏伟。

　　“就算你留恋。。。。。。留恋开放在水中娇艳的水仙，”

　　中间快了一个节拍。

　　等了一下。

　　幸好又接上了。

　　“别忘了寂寞的山谷的角落里野百合也有春天。。。。。。”

　　我眼角瞥见他们仰视的目光，很是得意。

　　“。。。。。。而今当你说你将会离去，”

　　“忽然间我开始失去我自己。。。。。。”

　　这部分比较平，好唱。

　　但是，我很谦虚地想，后面有点高，我恐怕上不去。

　　来了。

　　“。。。。。。你可知道我爱你想你恋你怨你深情永不变，”

　　“难道你不曾回头想想昨日的誓言。。。。。。”

　　果然，他们的反应不再是景仰。

　　小依最不给面子。她整个人趴在沙发上，头也不敢抬，两只手扯着齐远志宽大的T恤衫，严严密密，掩住耳朵。

　　齐远志两只粗眉毛拧成一团，左边的眉毛快要跑到右边来，右边的那个眉毛哩，却好似快要挤到左边去。

　　他象个傻瓜一样张着大嘴，看着我。

　　连口水都流出来了也不知道。

　　真恶心。

　　方墨坐在那里，痛苦地轻轻呻吟。

　　她的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抚在额头。

　　那两抹平日里似蹙非蹙的笼烟眉，此刻浓浓重重，笼得一片愁云惨雾。

　　卫江涛很有风度地坐在那里。坐姿稳重大方，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什么异常。

　　如果仔细去看，他左边脸颊上，眼角下边有一块小小的肌肉，在那里一下，一下，一下，跳个不停。

　　说起来，还是我们阿平冷静从容有气量。

　　只见她脸不变色心不跳，安坐不动稳如泰山。就连眼睫毛，也不见她有半根纹丝颤动。

　　只不过，她的呼吸好似比平时慢了许多。

　　好半天，才看见她慢慢吐出一口气来。然后立刻一动不动。

　　又隔上半天，才见她又慢慢地吸进一口气去。

　　难道她不觉得喘不过气来吗？

　　我都替她难受。

　　懒得理他们。

　　我继续唱：

　　“。。。。。。就算你留恋开放在水中娇艳的水仙，”

　　“别忘了寂寞的山谷的角落里野百合也有春天。。。。。”

　　季宏伟靠在沙发里闷声不响。

　　他只死死盯住大屏幕上那些着装清凉的美眉。

　　我承认。

　　那些美眉，的确比较养眼。她们的衣着，的确是比较少。她们的步态，也的确比较婀娜多姿，风情万种。

　　但是他妈的季宏伟你这个大色狼，你至于投入成那个样子吗？

　　我不由得满腔怒火，熊熊燃起半天高。

　　到了结尾部分反复咏叹的高音华彩片段。

　　“。。。。。。就算你留恋开放在水中娇艳的水仙，”

　　“别忘了寂寞的山谷的角落里。。。。。”

　　我伸长脖子。

　　扯开喉咙。

　　给它唱上去：

　　“。。。。。。野百合也有春天~~~~~~”

　　方墨幽幽一声长太息。

　　小依轻轻尖叫。

　　齐远志颤颤巍巍地，将小依的头抱在怀里。一双大手，帮忙捂紧小依掩住耳朵的手。

　　卫江涛唿地站起来，扯起宋建平。

　　“陪我去上厕所。”他咬着牙说。

　　他们跌跌撞撞逃也似地出去了。

　　卫江涛你神经病啊，你上厕所干嘛拉人家阿平陪你？

　　你搞搞清楚，你是男生，她可是女生唉。

　　还没有完。

　　我继续：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一面用眼角去瞟季宏伟。

　　季宏伟端坐在那里，两只手紧紧握成拳头放在身边。

　　他死死盯住大屏幕，打死也不回头。

　　我终于忍无可忍。

　　抄起麦克风，嗵地一声砸过去。

　　“不许再看！”

　　麦克风刺耳的共鸣音中，我大吼：

　　“季宏伟！你给我闭上眼睛！！”

　　他终于肯回过头来，看我一眼。

　　“小青？”

　　他的声音好古怪，难道我打痛他吗？

　　“你命令我闭上耳朵，好不好？”他说。

　　回学校的路上，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很沉痛，每一个人的眼神都很迷茫。

　　只有季宏伟，一直在笑。

　　我暗中踢了他五脚。掐了他七把。捅了他肋骨十多下。

　　他也不肯停下来。

　　真的是莫名其妙。

　　回到宿舍，我们洗漱完毕，关灯就寝。

　　半夜里迷迷糊糊的，我被三个疯子扯起来，痛扁一气。

　　哦，准确说来，是被两个疯子围攻。

　　另外一缕幽魂，远远躲在一边，幽幽怨怨，在那里吟诗：

　　“余音袅袅，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然后是长长一声叹息。

　　这些人发的是什么神经？

　　我根本就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自己睡不着觉，套用你方墨一句口头禅，与我什么相干？

　　难道就因为我独个睡得香甜？你们就看不顺眼，就可以从黑甜香梦中扯起无辜的我，就是一顿胖揍。

　　这到底是个什么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