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厘阳光》遥行复止

17、（十七）唐霓死了

　　唐奚的姐姐叫唐熙，而唐奚，那时候还不叫唐奚，她叫唐霓。
　　姐姐死在婆家，但传出来的死因却是意外从楼梯上坠下，一尸两命……没错，那时候唐熙已经怀孕了，法医说，致命原因的确是从楼梯上摔下断了脊椎，可死者身上有数十处伤痕，不只是未化去的淤青，甚至还有刀疤和……烫伤，而死者腹中，有个尚未完全成型的胎儿。说到这，唐奚的修剪得极其漂亮圆润的指甲已经深深地掐进实木的扶手里。
　　“我不能原谅，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他们。”她怎么也没料到姐姐会这样死得不明不白，可是家里除了自己，没有人怀疑姐姐不是摔死的，甚至，父母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把自己嫁过去续弦。天下，竟有这样的父母，害死了一个女儿不够，竟还要忙不迭地把另一个也往火坑里推。
　　“呵呵……”
　　唐奚脸色惨白，全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一张脸绷得紧紧的，却仍带着笑，简小沐看着只觉得无比渗人，不自觉地想上前用手抹平这笑容。而颜初一似乎想起多年前风雨交加的夜晚，也看过这样似曾相识的表情，怔怔地一时没有了反应。只有苏梓，看了眼唐奚，默默低下头，无声地叹了口气。起身离开座位，走到唐奚身边，伸出右手覆上唐奚的眼睛。
　　“奚，别这样笑。”
　　唐奚被遮住双眼，脸被挡去大半，神色不明，嘴角却真的慢慢平下来，直至绷紧。
　　“后来我在一个下人的帮助下逃出了家，但是……”这是唐奚已经恢复了情绪，“但是我还是被抓了回去，关在房里。”
　　“选定的结婚日期是在5月2日，在那之前，唐德，也就是我爷爷的六十大寿会先举办，届时唐家会摆上一星期的流水席，那段时间不用想也知道会很忙乱，那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我甚至，做好了不成功便自杀的准备。”说到这里，唐奚微微吐了口气，那时候，对深陷绝望和自责中的唐霓，自杀何尝不是种解脱，只是这样的生活固然毫无可恋之处，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甘。脑海忽然浮现一个模糊颀长的身影，或许，还有那么一些些的奢望和不舍。
　　“只是我最终还是没能成功，我知道那时候容易逃走，他们自然也知道。”唐奚停下喝了口茶，“在被带回房间的路上，我们碰上了秦逸佑，而且，被他拦下了。”
　　“秦逸佑是秦家嫡子。秦家同样因为武术与医术出道，唐家侧重医，而秦家更侧重武。说起来秦家和唐家的渊源可以追溯到一百多年前，那时候据说两家是亲家，而两家家主又是异姓兄弟，关系好得跟什么似的。可是时代在进步，两位家主去世后，因为生意上的摩擦，两家关系不断恶化，后人争权夺利，互相打压，从一开始的遮遮掩掩，到后来的明争暗斗，十几年前两家终于彻底决裂交恶。秦家几代单传，因此内部矛盾明显比唐家小得多，从很多年前就一直压唐家一头，十几年前唐德想把他的小女儿唐琪嫁给秦逸佑的父亲秦尹，企图用联姻来缓解两家关系。但那时秦尹已有未婚妻，秦家也根本不理会唐德的提议。可是大家都低估了唐德的无耻，他竟找借口把秦尹灌醉骗到唐琪的床上，第二天口口声声找上门要秦家对他女儿负责，秦尹必须娶唐琪。秦家还没有表示，秦尹的未婚妻却因为听闻这件事后负气走了，秦尹四处寻找无果，把气全部撒到唐琪身上，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唐琪也失踪了，两家都报了警，可是到现在仍杳无音讯。这就是唐秦两家交恶的原因。所以这时候秦逸佑拦下我们，一时大家都不知该作何反应，我却觉得这是我最后的稻草，就是不知能不能抓住了。只是那时候就算成功率只有百分之零点几，我也不得不赌，没想到，真让我赌赢了。”
　　“我快步向秦逸佑走去，身边的一人一事不察，没拉住我，等他们反应过来我已经说完退开，等待他的答案，他们也无可奈何。”
　　“就因为他你才出来的？”
　　“算是吧。”
　　“你说了什么？”
　　“我说如果他能带我去大厅我就给他做一件事。那时候我真的是很紧张，手心里全是汗，毕竟，我只是口头承诺，若真脱离唐家更是一无所有，我真正能给他做的又有什么？可是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了……”
　　大家都闭上嘴没有再问，几人都是聪明人，自然能猜到唐奚让秦逸佑带她去大厅有什么目的。可是，聪明人里总有那么一两个反应慢的，于是简小沐开口了：“你为什么不直接让他带你离开唐家……呃，好吧，我错了。”话还没说完，几道毫不掩饰的鄙视目光就射了过来，简小沐只好讪讪住了嘴。先不说秦逸佑有没有那个能耐带她离开，就单是唐秦两家的关系，他也不会去趟这淌浑水，更别说唐奚与他毫无交情。
　　“那之后呢，你是怎么离开的？”
　　“任何一个大家族都是要面子的，更不要说唐家这样的百年大族。”
　　她当时当着所有宾客的面说除了父母的行径，这事本来很多人都是心知肚明的，不知道的人也多多少少听过些大家族内的阴私丑事。只是暗地里的事，就算大家都知道，但一旦摆到明面上来，这意义就不同了。
　　唐奚闭上眼睛，唐德震怒的声音清晰地萦绕在耳边，秦逸佑看戏的表情，父母恼羞成怒的尴尬，众人或幸灾乐祸或眼神闪烁，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可是一睁眼又已经那么久远。
　　最后走出大门前的一句“唐霓死了，从此跟唐家再无关系”，让她成功地看到爷爷精彩的变脸，以及父母极力控制仍忍不住颤抖的身体，和宾客们变幻莫名的神色。此刻她已不想去看，不想去想，她只想对天大吼一句：真TMD爽！一直摆布他人，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主宰的人，也会有这一天。高高在上的面具一瞬间坍塌，露出的嘴脸是那么丑恶贪婪，不难想象，这样外表下的一颗心，已经腐烂成什么样子。
　　唐家拿什么去和联姻的商人交代，她不关心，秦逸佑带她进入会场会怎样她也不关心，唐霓已经死了，追随姐姐而去，世上只有唐奚，唐熙唐奚，奚笑世间万物，旁观人情冷暖，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仍鸟飞，再没有什么能挡住她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