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全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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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一个溺亡者。
日后我恐怕会将这归结为不怎么恰当的比喻，但这是我从堆高的病历里埋头出来以后得到的第一个形容。我把病历推得远了一点，安静地等待今天的最后一个病人。
[医生，我叫陈翔。]
其实他说完以后我短暂地愣了一下，但他戴着黑色的防光眼罩并没有看到。
后来我对他点点头，随即又嘲笑自己对着戴眼罩的病人做出这样的动作。
其实我也并不知道把这些日复一日葬送在我手下的生命叫做病人是不是合适——显而易见我是在做一件违反常规的事，在这个国家是不允许安乐死的。然我所做的正是这样一件事。
我没有什么起码的正义感，也不觉得做这样的职业有什么坏处，相反我大多数时候是在帮一些人逃离痛苦，既然他们无力承担。
[……你好像很年轻。]我对他说。
他看起来二十多岁不到三十，只是脸色过于苍白了。身体也很瘦。我已经连续一个多月接待六十岁以上的病人了，这么年轻的恐怕一年也遇不到几个。
[是吗。]他的语气很平静：[起初我也觉得医生会是五六十岁的老人。]
[但结果却是跟我一样大……不，应该比我还小。是吗？]
我的病人大都很多话。
我不知道人死前是不是都会变得想多说几句，其实这也无可厚非。
[讲讲你的事？]
我起身去架子上拿药瓶和棉签，故作轻松地来了这么一句。我想他不会拒接我的，这好歹是身为一个特殊医生很多年的自信。
然后他就开始说了。
[我有病。心脏的事。活不过这个月了。]
我嗯了一声算作回答。这样的叙述在以往的病人里并不罕见。
[其实现在死了我还是后悔的。]他继续说，我能想象眼罩下面他的眼睛颤动的样子。他也许有双狭长的眼，眯起来会好看，说话的时候瞳孔以不大的距离转动。
[我二十岁出头时参加过一个选秀比赛。……感觉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我遇上一个男生。他的名字挺怪，叫武艺。]
[……我很喜欢他。]
我能明白陈翔的有恃无恐。将死之人哪会管什么旁人眼光。
[嗯，不错的开头。]我说：[他对你呢？]
[……我不知道。]他咧了下嘴角像是在笑：[你想我怎么可能告诉他呢……爱上男生听起来很前卫是不是？其实傻得很。]
[……也痛苦得很。]
[我做过不少傻事。庆功宴给他挡酒，七夕的时候把送他的礼物混在粉丝的大包裹里，后来又怕他不拆……他失恋了就不管通告跑过去安慰他。]
[后来呢？]
我尽量控制自己的速度，好让这一针配好之前他能将故事说个大概。
[后来……没多久他就不唱歌了，消失在不知道哪里。手机号换了，地址变了，什么都没留下。]
[有认识的人说他去学医了……我觉得，多半是传言吧。他那样笨手笨脚的人怎么会学医呢？]
他居然开心地笑起来了。
[无疾而终？]
我在他的手臂上擦过碘酒，将注射器的针头缓缓推进去。
[……是，无疾而终。]他好像累了，抱着头蜷成一团。
[我好像很失败。对了医生，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我对他摇头，但那他已经听不见我说的话了。
2017年12月2日下午18点27分死亡。
我把数字抄到病历上，转身走出了这间诊疗室。
我觉得很累。脖子像要断了。
我走到院子里发了一会呆看了一会天空，几分钟以后蹲下身看着水泥地面哭了。
眼泪大颗大颗掉在地上，没多久就沥干了。
我叫武艺。
其实也已经很少有人知道我的名字了。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全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