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莲谷子

1、第一章

　　李磊坐在东风渠岸边的木凳上，他的托托，一只两岁的奶白色金毛寻回猎犬，将自己大大的脑袋放在主人的脚上，闭着眼睛规律的喘息着。风轻轻的掠过柳梢，牵着枝尖的叶子向来来往往不肯放慢脚步的人们打着招呼，可是都市的快节奏让这些为生活奔波的人视而不见。
　　这个叫李磊的少年似乎倒是挺喜欢这个时候的城市，常年干燥的地方头天晚上下了场来之不易的雨，整个城市在雨水的洗刷下变得干净起来，空气中混着阵阵泥土的清香以及淡淡的不易察觉的丝丝新芽的气息。
　　一阵风吹来，轻柔的抚着那人的发丝，软软的发丝像是被挠了痒痒孩子，纷纷躲避着，那人将一只手从托托的牵引绳中拿出，放到被吹起的头发上，闭上眼睛，少年的嘴角勾起了点点弧线，仰起头，深呼吸，轻轻将气从鼻翼中吐出，胸膛一片澄清。
　　“看，大狗狗。”一个孩子看见托托，快步向少年跑过来。
　　李磊听到声音，转头向孩子微笑。
　　“哥哥，这是你的狗狗？”孩子蹲到托托身边，把小小的手放到托托的大脑袋上，托托感觉到头上的异样，睁开眼睛，温顺的看着孩子。
　　“是啊。”
　　“哥哥，他叫什么啊？”孩子好奇的抬起头问道。
　　“托托。”
　　“托托，托托，真可爱。妈妈，你看这狗狗好乖，我们买下来好不好~！”孩子扭头看着身后跟来的妈妈，手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大脑袋，托托惬意的从喉咙中发出了点声音。
　　“这个不可以哦，托托是哥哥的一部分，要是哥哥没了托托，就什么都做不了了。”少年柔声说道。
　　孩子的妈妈闻声，看向眼前这个白白净净的大男孩，乌黑的头发在太阳的亮亮的，有点消瘦的脸庞上长长地睫毛下是一双漂亮的眼睛，可是，孩子的妈妈再仔细一看，就发现了少年不同常人的地方，正是那双好看的眼睛，看似无异于常人，有神，明亮，但是似乎看东西却没有焦点。
　　“啊，对不起，我家孩子特喜欢小狗，和你说着玩呢，你的狗狗真乖。”孩子的妈妈怜悯的看着眼前这个虽然望着她却什么也看不见的孩子。
　　“哈，乖吧，托托受过训练的，是很乖得。”少年自豪的把手放到托托的身子上轻轻拍了拍。
　　“好了，宝宝，给哥哥说再见，咱们还要回去做饭呢。”妈妈佯装生气的对孩子说道。
　　孩子听罢快速的摸了几下托托，跑过去牵着妈妈的手，然后恋恋不舍的看着托托“哥哥再见，托托再见。”孩子挥着小手。
　　“再见咯。”少年对着孩子也挥挥手。
　　等到规律的高跟鞋和跳跃的步子的声音走远了，少年轻轻呼出一口气。拍拍托托的前腿，柔声道“托托，咱们回家吧。”
　　少年拿过靠在凳子边上的盲人手杖，其实他并不喜欢用这个东西，准确说是让自己看起来很像盲人的东西他都不喜欢，所以当时他执意从哈尔滨的导盲犬训练基地带回了托托。
　　托托比少年走快半个身位，认真的为自己主人挑选着适合走的道路，一般来说，导盲犬都需要走在主人前面点的位置，这样，在紧急情况的时候可以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主人。
　　“托托，累吗？”少年知道托托不会回答，但是他习惯了，托托不仅仅是他的狗，更是他的同伴，他的眼睛，他的世界。
　　“托托，今天空气真好啊，你闻到没，好香~”上台阶。
　　“托托，你饿不饿？”下台阶。
　　“托托，到家了吗？”
　　“托托，今天外面这么湿，回家我给你洗澡吧。”托托停了下来，少年跟着停了下来，等红绿灯。
　　“托托，昨天的罐头喜欢……”
　　“呲————”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在少年的身边响起。
　　“托托！”少年下意识的去触摸身边的狗。
　　“你找死啊！”停在少年身边的小轿车上下来一个男人，怒吼着向他走来，他就闻到了一阵酒气。男人身后跟着另一个人，伸手拉扯男人不让他上前。
　　“你他妈的不认识红绿灯！”男人暴怒道。
　　少年不敢做声了，他相信托托不会带他走红灯，但是，他觉得这时候还是不说话的好，毕竟自己是个盲人，像这种人，骂骂就没劲了。此时托托从喉咙中发出了呼噜噜的声音，想随时保护主人的安全，李磊听到，拍拍托托的脑袋，轻声道“安静，托托。”
　　“你看到是绿灯没！”男人叫嚣着，嘴里呼出的气快把少年熏晕了。
　　旁边的路人看到这一幕，纷纷停下脚步，有人拿出手机报了警，众人同情的看着牵着托托站在斑马线上，单薄的少年。交头接耳，却没人敢站出来，对于一个喝的烂醉的人，还是少惹的好。
　　男人看李磊站着也不理他，更生气了。眼睛里露出一丝戾气盯着李磊。
　　男人看出他的异端，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呵，瞎子啊。”男人嗤之以鼻的说道。
　　“瞎子不好好在家呆着到这里做什么？！啊？！”
　　“你个大老爷们自己不讲理闹什么闹！”另一个声音从少年身后传来。吓了他一跳。
　　按理说少年的听力极好，有句话不是说了吗，上帝是公平的，他对一个人关了一扇门，那么他会再给他开一道窗。其实少年刚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对上帝大人鄙视的要死，公平什么公平，门都给关了，要窗户干嘛，不走正门走窗户，我小偷啊~！
　　少年虽然被吓到了，但是还是很淡定的循声扭头看着那人。
　　“你算什么**崽子！”男人看到居然有人敢站出来顶撞自己，怒意更浓。
　　“你欺负一个盲人你算什么**崽子呢？……咳，错了，**崽子也不算吧。”那人低声笑了一声，说道。
　　“你！”男人气的半死，身后要去打那人。手一伸，没打到人，准备收回手再补一拳的时候，手上的戒指不偏不正刮到了李磊的脸上，李磊瞬间觉得右半边的脸热辣辣的一条。下意识伸手去捂。
　　接着男人的胳膊就被拽住了。男人怒气的扭头看是谁敢拽他的胳膊，一看两名警察，嘴里还是骂骂咧咧的，但是气焰瞬间减半。
　　警察来了之后，将闹事的男人制伏，带上警车，询问了几句后，李磊也说不追究了，警察就开车走了。围观的人见也没什么好看的了，也就自动散开，就留下李磊一个人，还有，那个帮他说话的人。
　　“你没事吧。”那人对李磊问道。
　　“有点疼。”李磊把手拿开，脸上赫然一道血印，血印在白皙的皮肤的衬托下，更显红艳，口子已经沁出了点儿血。
　　“没事儿的刮了一下而已。”李磊摸了摸伤口，“谢谢你。“
　　“没事，恩……我看你不方便，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不用，我和托托回去就好。”李磊连忙摆手。
　　“不用客气的。”那人看着眼前这个眉目清秀的少年，摇头，哎~没了眼睛真可惜。
　　“哈，没了眼睛我还有耳朵可以听，鼻子可以闻，嘴巴还能说话，满足了。”李磊微笑的说道。
　　那人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你怎么知道我想的什么？！”
　　“呃……你刚才不是说了句可惜吗……”
　　那人微窘了一下，正色。“真的不用我送吗？我开的有车，很快的。”
　　“不用，不用，谢谢。”李磊客气的回绝。
　　那人看他确实不用自己送了，说了句再见后向自己的车子走去。李磊拍了拍托托，“哎，遇到这种事还真没什么好办法。”托托呜咽了一声，把自己的头压到主人的手中，企图安慰他的主人。
　　回家的路不算短，可是只能步行，现在这个城市依旧不允许宠物上公交，导盲犬也不可以，要是打车的话，司机大多也不想让他上，怕狗弄脏车子，李磊觉得自己也能理解，毕竟导盲犬并没有普及，在他领养托托的时候，他是本市第二个用导盲犬的盲人。李磊摇摇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被托托带着往家走，李磊很快将刚才的事情抛之脑后，又和托托说说这，说说那。
　　李磊是个善于将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忘记的人，他总觉得，被不愉快的囚笼所捆缚着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有这个时间，他宁愿坐在家里的地上，让托托偎在自己的身边，读一本书，当然是一本用盲文写的书。
　　李磊很喜欢书，不是盲人用的书，而是真正的书，特别是一本新书，将封皮拆去后，书中字里行间中溢出一种淡淡的油墨味道，喜欢把鼻子贴在书本上，手婆娑着书本，光滑，没有他读书用的书本里面的凹进去的字，平平的页面，散发的味道，贪婪的闻着，闻着，如若珍宝的在书上吻下去，这个时候，李磊总会控制不住自己留下眼泪，他希望看到，哪怕一眼就好。真的，就一眼。可是这似乎只是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