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红尘》默那珂

4、晨儿，跑！

　　转过年来的春天，西昌又熬过一个冬，从入九开始一直到立春，一整个冬天一场雪都没有下，肆虐的瘟疫狂扫整个王国，这场景跟当年芮晨第一次去北齐时候一般，只不过已经过去了五年。当年的孩童已经日趋成熟，举手投足不再幼稚顽皮，明晃晃的双眼里看见了人心叵测，只有两个酒窝还是显得那么天真。
　　而北齐太子萧正更是已经亲政两三年，十九岁的少年在疆场挥斥方遒、在朝堂一言九鼎，也在深夜看着探子的回报，想起五年前那个说要嫁与自己为正妃的孩童，目含春水，微微荡漾。

　　鸡鸣时分，芮晨被小太监催着起了床，穿上朝服束起发束，拍着脸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小东，今天是要说祭天的事情吧？”
　　“殿下，是祭土地神。”
　　“哦，原来是土地神。”芮晨又连着一个哈欠，“那……晚上叫瑶哥哥来宫里，下朝的时候你记得告诉他。”
　　“知道了，殿下。”

　　这个冬天虽然寒冷，却无法阻止芮晨拔高。过一个冬天，芮晨仿佛竹节一般，一下子高了不少，朝服连袖口都短了一截。芮晨皱眉看着衣服，有心再吩咐一句，却想起契风的话，只好闭上嘴什么都没有再说。
　　契风说：“晨儿，你身边的人，不一定都是你的人。”

　　若是以前，芮晨对这句话还根本不会懂，可前些天，父皇病的越来越严重，太医院却说没有成药了，就那么生生给西昌王停了药；宫中该换的冬衣，尤其是芮晨的冬衣，被无故扣在了内务府，主管的大臣说全国上下要恪守节俭，芮晨就穿着小一号的冬衣过了一个寒冬；还有就是，大军犯境。
　　南梁的军队已经压城多日，五万军马就驻守在湍急的大江对岸，而护国将军却依然饮酒作乐，不理国事。
　　他当真不理？芮晨知道，他的大哥根本不曾与自己一心。
　　护国将军荒淫昏庸、当朝皇帝病弱濒危、太子殿下年幼无知，当真是一盘现成的大餐摆在了敌人桌面。芮晨便是再不想长大，也无法不去面对现状的难堪。

　　例行上朝，在朝堂上听大臣们罗里罗嗦，下了朝，还要去对付那个霸道难缠的皇兄。
　　“太子殿下，臣兄想娶那刘大人的小儿子，他死活不愿意，你快下个旨吧。”
　　“大哥，刘大人的小儿子比我还要小一岁吧。”
　　“那又如何？”
　　是啊，那又如何，芮真的府上未及十岁的男宠都有，更何况已经十二岁的刘家之子。
　　“晨儿，下旨吧。”
　　“大哥，你还是去求父皇吧。”
　　芮真双眼一瞪、甩袖离开，临走之时还摸了摸芮晨身边宫女的脸颊。

　　之后一日，宫里停了膳食，芮晨让小东去问，问回来只说是材料不够，都送去了将军府；再一日，断了炭火，整个寝宫寒冷刺骨，小东冒着寒风去了一圈内务府，却吃了闭门羹；第三天，朝堂上两位大臣打了起来，不知从谁的袖子里飞来一把匕首，划破芮晨胸前的衣衫，露出一片细腻的胸膛，之后将将插在龙椅之侧的地面，发出“哆”的一声。
　　芮晨吓呆了，看着契家父子和陈瑶，再转头望向拎着酒瓶的大哥，眼神竟然那样下流。
　　晚间，芮晨裹了层层的被子，提心吊胆的守在父皇身边不敢睡去，殿外不疾不徐的走来一个人，影未至声先到：“太子殿下睡了没？”
　　羸弱的皇帝睁开眼睛，握住芮晨的手。
　　“太子殿下，我来送衣送饭，你倒是吱个声。”
　　芮真走进寝殿，将大红的喜服放在床上，拎出一盒糕点，拍了拍芮晨的肩说道：“太子殿下，臣兄跟南梁的军队打的很惨烈啊，再这样下去，别说宫中无食无碳，就是全国老小估计也会饥寒交迫。这两日，南梁的温将军提出了和解的条件，和亲。不过太子殿下，你也知道，父皇无女，只有你我两个儿子，我是不介意给南梁王当个妃子什么的，可是人家也得愿意要我这个常年练兵的粗汉子啊。所以……你看，喜服我都给你带来了。”芮真拍拍大红的喜服，接着说道，“晨儿啊，你可要争气一些，给那南梁皇帝多生几个儿子，也巩固一下我们西昌的河山，说不定你一下子飞黄腾达，到时候哥哥还要去给你进贡呢，哈哈。”
　　芮晨看着大哥无耻的笑容，感受着父皇握着自己手腕那越来越重的力量，缓缓的低下头，几不可闻的说了一句：“我不去。”
　　“不去？”芮晨好像开始认真考虑不去的后果，沉吟了很久出口，“太子殿下，你也知道，让你去和亲只是因为我想当皇帝。若是你不去，那我只好……即位之后，杀了你。这个办法，你觉得如何？不过，不要怪我没有提醒过你，跟了温将军走，哪怕就是当个床上的玩具，也还是活着的，犟着不去，我不保证不在玩够了你之后还让你喘气。”
　　“所以大哥，你今天来，是逼宫？”
　　“逼宫？太子殿下，你倒是拿出点让我逼宫的资本来啊。你亲政了五年，可有背景？可有亲信？你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儿，除了脸蛋漂亮一些，让我不舍得直接杀掉，还有什么可威胁我的东西？你的父皇大人？不要太天真，我要是想让你死，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芮真越说越开心，直接走到床前，低头俯视皇帝，“还有你，你可真能活，竟然病歪歪的撑了五年。你这样无情无义的人就应该早早去见阎王，贬进十八层地狱，不能轮回！要让全地狱的恶鬼撕烂你的脸、把你的心肝脾肺……你！”
　　芮真话说到一半，西昌王突然从床上弹起，手中握着一把袖珍的匕首，狠狠扎上了芮真胸膛。芮真不料这突然的变故，没有防备，胸前的冬衣被划开，鲜血漫了出来，赶紧捂住，待到第二刀到近前，则是狠狠的握住了西昌王的手臂。
　　“晨儿，跑！”

　　芮晨被父皇的动作挤到了床下，踢上鞋子站在床边，听到一句“跑”，转身就跑到了门边。一脚踏出，却是想到父皇的安危，急忙又要回来，却见西昌王狠狠咬着芮真的手臂，眼神决绝，仿佛在大声喝着：“跑啊！跑！”
　　殿外没有芮真的侍卫，想是他根本未曾想到会有反抗，只身一人就来抓芮晨。芮晨最后望了一眼寝殿内，他的大哥正死死卡着父皇的脖颈，鲜血从床边流出，分不清到底是谁的，一滴一滴落在地面。

　　跑！跑！芮晨疯了一样的跑着，出了宫殿，来不及骑马，抢了门外卖炭翁的马车，一路驾着终于到了契府。
　　“开门，开门！”
　　深夜的街道，连更声都不曾听闻，只有一个少年歇斯底里的敲着他唯一信任的人的家门，一声声仓促而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