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言》曲衍

1、碧沉茶香

　　川蜀地带的老一辈人都听过这么一句话：宁闯阎王殿，不进锦关县。至于为什么，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崇南是最靠近锦关的一个小镇，走远途的人往往是到了崇南后就稍作休息，然后取道南关岭，特意绕过锦关，到达岳松县后继续赶路。

　　位于崇南镇中心的碧沉茶楼向来是过往人群歇脚的地儿。来自四面八方赶路的人都两三个一群三四个一伙的磕着花生喝着茶唠嗑，人声鼎沸，倒也热闹。可今儿，似乎有点安静了。

　　大堂中间，一个年轻男子被众人围着，正滔滔不绝：“宁闯阎王殿，不进锦关县。这话你们都听说过吧？可是这里面究竟怎么个缘由，我看你们的祖父辈都说不太清楚。唉，这也难怪，事情过去了好几百年，知情的人早就白骨苍苍了。今儿呀，爷就让你们长长见识，满足一下你们的好奇心理，跟你们捣鼓捣鼓这比阎罗恐怖的锦关县。”

　　听众里一片质疑声：“你都说是几百年前的事了，你一个毛头小子怎么会知道？八成是唬我们的吧！”“是啊是啊，你爷爷都不知道的事儿，你个孙子又怎会晓得？”堂内一片哄笑声。也有不少人转身回座吃饭去了。那少年也不恼，笑嘻嘻的环视众人：“你们这些人吧就是没见识，不过没关系，那位大哥应该有兴趣听我讲这个故事”，说着便将折扇指向东北方。

　　众人随着他的扇子看过去，这才发现东北的角落里坐着一桌人，一男二女。这三人想必是一进门就坐在角落里，所以大家都没注意。如今说书的少年这么一指，众人不免重新打量他们一番。

　　那男子大约二十三四岁，剑眉星目，英气非凡，一袭青衣，清冷无边。再看身边的女眷，一个身着黄裙，挽着朝云近香髻，斜插一支碧水菡钗，另一个穿着粉衫，留着垂挂髻，应该是个丫鬟。而两女子怀里各抱了一婴儿，酣睡正香。

　　原本三人正自顾自的喝茶休息，坐得这么角落也是不想引人注目，未料到少年郎的一句话就把他们置身于数道目光的中心。那青衣男子不免有些嗔怒，拿着杯子的手不由捏紧。旁边的黄衫女子示意他不要徒生事端，转而对那位少年郎微微一笑，道：“这位小哥，我和外子赶路比较匆忙，喝完这杯茶就打算继续上路了。所以，可能没时间来听你的故事了。”说完，身旁的青衣男子便掏出铜钱放在桌上，站起来作势要走。

　　“哎，等等等等，”少年郎从长凳上跳起来，倚着门嬉皮笑脸的说道：“这位大哥，不要走的这么急嘛，你是准备带着嫂子妹子孩子去闯阎罗殿吗？”

　　这话一出，茶楼里的人都开始窃窃私语，似乎觉得这个男子太胆大了，居然敢不听老人言，直闯锦关县，还是拖家带口的，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青年男子听了也是一愣。的确，他是想进锦关县，他认为坊间的流言不过以讹传讹，当不得真。只是未曾料到这个少年竟一下子看透了他的心思，好似会读心术一般，眼中冷光乍现，盯着那个少年。

　　那少年被他盯得浑身发毛，收起笑容：“大哥，你别这么严肃啊，我就是好心提醒你嘛。俗话说夜路不好走，你看都现在这个时辰了，等你真到了锦关县可就天黑了，何不在此落脚，顺便听听我的故事打发打发时间呢？难不成你还要夜入锦关？我可是替这对双生姐妹担心哟。还在襁褓里嗷嗷待哺，就马上要命丧黄泉咯！”

　　这下，黄衫女子也不免紧张起来。的确，那对孩子是双生姐妹。可是婴儿时期的孩子细看都分不出男女，何况那少年压根都没瞧那两个孩子一眼，竟能轻易说出那是双生姐妹。她和丫鬟两人都不禁抱紧孩子。青衣男子也握紧随身佩剑，准备随时出招，以策万全。

　　少年似乎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杀气，笑嘻嘻的回座：“算啦算啦，我陆子乔也不强人所难，到时候遇到什么不干净的鬼啊怪啊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走好，不送。来，大家喝茶喝茶，这茶真香啊，果然还是碧沉茶楼老字号。”

　　被他这么一闹，大家的好奇心又起来了，也不管故事到底有几分真了。反正也不急着赶路，何不在此歇上一歇，喝杯茶听个故事解解闷呢。于是大家就又围上去，起哄着让陆子乔讲故事。

　　可是这陆子乔也是个心气儿高的人，他还就偏不讲了。大家也只好失望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各说各的江湖事。再看青衣男子一行人，原本是要走的，可陆子乔这么一撒手反倒有点犹豫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那陆子乔也不赶人，他就闲闲的坐在长凳上，一手端着茶杯，一手刷的一下甩开折扇。只见那扇面上写着两行字：上闻天地千年因，下通人间百事缘。

　　黄裙女子嫣然一笑，走到陆子乔身边，先招呼掌柜的上了一壶顶好的云顶绿雪，才缓缓：“陆公子是吗，不好意思，刚才言语之间不慎冒犯，还请你见谅。我们也是太着急了。你既然下通人间百事缘，那肯定也知道如何才能让我们达到我们想去的地方。希望陆公子能不计前嫌，指点一二。小女子感激不尽。”说完还做了个揖。

　　那陆子乔听罢复又露出玩世不恭的笑脸：“小娘子言重了。陆某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可是小娘子你爱听故事，不知道那位你的夫君是不是也爱听故事呢？”

　　黄裙女子也算明白了，他这是非要自己丈夫开口求他呢。于是走到青衣男子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那青衣男子不甚情愿的向陆子乔一拱手：“还请陆公子不吝赐教。”说罢便坐下，不去瞧他。

　　陆子乔倒也没有继续为难，坐下端了杯茶喝，并不急着讲。黄裙女子只是笑笑，便也坐下，安心等他开讲。

　　镇上的人不知道从哪得到了消息，一听说要讲这锦关县的往事，便纷纷来到客栈听书。这一来，倒是忙坏了也乐坏了茶楼掌柜，恨不得把陆子乔当菩萨供起来，好让人天天来。

　　天色渐渐暗沉，陆子乔在茶香氤氲中慢慢开口，在场的人们仿佛置身于遥远的年代，带着一丝恐惧一丝好奇轻轻拂去历史的尘埃，触摸到了昔日花开锦绣的那个小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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