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序：那些人，那些年和那些过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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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在认识一个人之前，就已经了解一个人，这种事情听上去很难以理解对吧？
但我却能够轻而易举地做到，从小时候开始就是如此。
拉芙拉·艾格妮丝，我知道她的过去，知道她的一些想法，甚至于知道她的将来。尽管如此，可我却不认识她。
我对于她的了解仅止于“知道”以及“看到”，而非“感受到”。
因为关于她的一切仅存在于我的脑海中，还未在现实中发生过，那是些可以称之为“未来”的东西，而我所能够看到的这件事本身，应该叫做“预知未来”。
当未来如约而至，我在现实中真正遇上艾格妮丝这个人时，我告诉她，我看得到她的未来。
在当时那样的情景下，我猜不到她会如何反应。
我那样做也并不是为了试探她，或是热衷于欣赏别人惊慌失措的表情，只是突然就冒出了这样的想法来，想要告诉她——她的一切，我都了然于胸。
而她只是怔了一怔，情绪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甚至之后还像是闲聊一般问道：“那么，你也知道你自己的未来？”
她没有问关于自己的任何事，说话时的神情平静地就像这场对话只是我开启了话头，然后她接了下去，如此简单。
其实在日常的对话中，大部分的时候，我们说话都是没有经过太多深思熟虑的，更多的时候是一种本能的反应。
相对于这个话题，艾格妮丝没有在第一时间询问关于她自己的事，或许她是在本能地回避这个问题。
之后每当这种时候，我总会心生感慨，对于她，我即便知道得很多，却还是无法真正了解她这个人。
她的问题，我无法作出回答。
知不知道自己的未来？
大概是知道的吧……
有时候并非自己想要知道，只是不知怎么的，就是知道了。
而这种知道所带来的，更多的只是无奈。
我是一个胆小的人。
我能够毫无压力地看着别人以各种各样的形式迎接他们人生中即将发生的灾难，却怎么样也鼓不起勇气，去窥探那份属于自己的命运。
因为我讨厌那份胆战心惊地等待那一刻来临时的心情。
直到后来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我亲眼看着艾格妮丝的命运沿着注定的轨迹一步一步走下去，看着她在这条路上跌跌撞撞，在无数次身不由己之后都选择了默默承受。
尽管她只有二十多岁，可看在我的眼里，她的身影却已如垂垂老矣。
她的身上没有丝毫年少特有的意气风发，只有被时间磨砺地越发沉寂的心，如同一汪死水，生气几近于无。
——像是生来就已经死去的人。
命运在许多人的推波助澜之下，终于走到了最终无法挽回的那一步。
当所有人都认为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却有那么一个人，以绝对不容抗拒的姿态出现，硬生生地将已落下万丈深渊的艾格妮丝拉了回来。
那一幕在发生之前并没有出现在我的脑海中，结局和我所知道的截然相反。
也只有到了那一刻，我才幡然悔悟，命运这种东西，除了让人想要将它狠狠撕碎之外，别无用处。
——金·莎莉丝特（King·Celeste）
……
……
②
第一次见到拉芙拉·艾格妮丝，是在一条颇为繁华的街道里。
她穿得破破烂烂地在街上游荡，远远看去与乞丐无异。那时她是街上的异类，人们看到她的靠近总是十分夸张地退避三舍，模样是十足的惊慌，像是恐惧从她身上会传染到什么细菌或疾病一样。
十几岁的小姑娘，对于别人露骨的、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排斥却是一脸的淡然，仿佛什么都没有感受到，又仿佛早已习以为常。
那时的我也只有十几岁，却因为出生的关系，在那个年纪就已经习惯了去掌控一些东西。
于是我对身旁的管家说：“你去，把她买下来。”
我对“奴隶”这个词其实并没有什么概念，我也不知道对于一般人来说，“被买卖”这件事代表着什么。当时的我只是出于对她的好奇，就习惯性地脱口而出了“买”这个字。
即使过去了许多年，我也仍然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每一个细节。
西装笔挺的管家走到她的身边，和她说了几句话，看神情就不像是在交涉。
然后艾格妮丝抬起头，视线落在了几米外的我的身上，我自然而然地迎上她的目光，没有觉得有丝毫不妥。随后她朝我微微一笑，那双黑眸中却奇异地不带丝毫笑意，幽深地仿佛能将人吸进去一般。
没过多久，管家便领着她来到了我的面前。
她面对我一点也没表现出惊慌或紧张，那双古井无波的黑眸注视着我，微笑颔首，如同清泉一般的声音流泻而出，“您好，伊薇特小姐，我叫艾格妮丝，拉芙拉·艾格妮丝。”
她的举止颇有些气度，礼仪也相当周到，与她此刻狼狈的模样非常不符。
对此，我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之后和她渐渐熟络起来，我才知道，她并不是什么乞丐，也没有穷到非要把自己“卖掉”的地步。
她的家乡在东海，但她却迟迟没有回去。
“为什么不回去？”得知她的过去后，我问道。
她只是笑了笑，“因为不敢。”
没有顾左右而言他，更没有太多的言语。
当时的我非常不解，这么简单一件事，有什么好不敢的？
直到后来我才明白，害怕这种情绪，原来是如此汹涌，足以将一个人摧毁。
艾格妮丝远离故乡，不敢回去，是因为她害怕回去之后，会发现一切与她记忆之中的不一样。她害怕那种落差感，害怕她心心念念的家人会将她遗忘，害怕那个充满了回忆和爱的故乡发生任何的改变。
她没有勇气去承受那一切。
所以她不会回去，相反选择了站在原地等待。
如果仍旧记得，那么她的家人一定会来找她回去。
这是脆弱的人选择的她认为最好的自我保护方式，因为她不敢肯定。
即使深深爱着故乡的家人，她也没有勇气去肯定他们的爱和她的爱一样，能够一直持续下去。
艾格妮丝一直用这种悲观的方式生存着，谁都没能打破。
我替她感到担忧，却什么也没去做。
我不擅长想为一个人好而去对她好，我的人生观和价值观里从来没有涵盖过这一条。当人生复杂到了一定程度之后，单纯简单的事情反而会变得无法适应。我还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而无措过一段时间，不过事实证明，是我多虑了。
时光荏苒，时代变迁，一眨眼便过去了许多年。
再次见到艾格妮丝的时候，她变了很多。
我们在新世界的某座岛上偶然相遇，双双驻足，相视一笑，却谁也没有走近。
那时她长发披肩，神态气质中多了一分成熟女人特有的温婉，明媚动人。
那么多年过去，她终于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
听说她上了那个特拉法尔加·罗的海贼船，我才知道，最终还是有这么一个人，成为了她的勇气，让她终于有了颠覆过去人生的力量。
——弗洛伦丝·伊薇特（Florence·Yvette）
……
……
③
贵族托兰西家族要来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他所在的小镇。
能够在伟大航路里占领一片天地的托兰西，竟然会来到北海一个并不出名的小镇，这种近乎于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令小镇里的居民们振奋不已。
唯独他，对此表现得不屑一顾。
那时的他年纪尚小，正处于叛逆期，对高高在上的贵族本能地产生了排斥。
虽然他也好奇，能够在伟大航路里闯荡的贵族会是什么样的？但这种好奇很快被掩盖，他看着不远处同龄的孩子们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手舞足蹈的样子，在心底冷哼了一声。
贵族又怎么样？
反正那种看了就让人觉得恶心的贵族一定是用权势利益之类的东西在伟大航路里丢人现眼罢了。
维持着这样的心情，他迎来了那一天。
小镇的全部居民都去欢迎托兰西的到来，听着不远处的喧闹声，他压抑不住心中的蠢蠢欲动，明知道不会有人注意到，还是偷偷摸摸地跑到了港口附近。
他跳上一棵树，俯视着不远处刚下船的托兰西一家。
托兰西来的人并不多，一个中年人带着两个小女孩走在前面，身后只跟着两个穿着黑西装的保镖。
还真是有自信。看着这样的排场，他嗤笑。
然而就在下一瞬间，他的视线对上了一双清澈的黑眸。
托兰西家的其中一个女孩扭头看向了他所在的位置，对方在看到他之后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而是朝他微微一笑。
那时的他不知怎么的，竟生出一股恼羞成怒的情绪，面对女孩毫无杂质的微笑，他狠狠地瞪了回去。
女孩一怔，顿住了脚步。
她身旁的另一个女孩察觉到，侧头对女孩说了些什么。
两个人交头接耳了几句后，同时看向他的位置。
一个平静如水，笑容淡然；另一个则汹涌如海，神情高傲。只一眼，他就隐隐有些明白，最先注意到她的那个女孩，或许并不是什么贵族托兰西家的人。
高高在上的贵族里，只可能培育出像另一个女孩那样，骄傲如斯的人。
他的猜想应验是在几天之后，托兰西一家仍旧在小镇上停留，享受着超贵宾级待遇。
那是一个阳光炽烈的午后，头顶的太阳火辣辣的，走上几步就会汗流浃背的糟糕天气，他和那个女孩在街角的阴凉处不期而遇。
女孩坐在墙角，双手抱膝，正低头出神。
他走过去，背靠着散发出凉意的石墙，用手扇风，驱散热气。
女孩察觉到他的到来，并且一眼就认出了他就是那天树上的那个人。
“是你啊……”她的尾音拖得有些长，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有些失望。
“你希望是谁？”
如果换做几年之后的他，一定只会笑笑，而非如此直白地问出口。
现在的他还是个孩子，还不懂得似是而非。
他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所以就这样问了出来，一点也没有考虑过对方的心情。
纯粹地残忍。
女孩沉默了一会儿，她仍旧低着头，致使他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过了很久很久，直到他觉得身后的石墙都被他的体温捂热了的时候，女孩才开口，“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女孩语气中满满的怀念和悲伤令他打了个激灵，他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那句话有哪里出了问题。
于是少年有些别扭地扭过头，用恶狠狠地声音故作老成：“你这是在想着别的男人吗！？”
女孩一愣，当即扑哧笑了出来。
不知为何，他们就此熟络了起来。
少年几乎将充盈的好奇心都用在了女孩身上，尽管年纪尚小，但少年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女孩会很有趣。他对女孩感到好奇，也对女孩曾经提过一次的“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而感到好奇。
不可否认，少年对女孩是抱有同情的，那时的他擅自给女孩的过去加诸了些许悲情。
那些凭空冒出来的想法，在每每看到女孩独自一人蜷缩着身体坐在墙角的时候，仿佛得到了印证。
他以为自己是个英雄，而女孩则是等待救赎的灰姑娘。
以为，只是以为。
在那炎热的几天，他们总会不约而同地出现在那个街角，直到托兰西家离开的那一天。
船选择了在傍晚出航，下午的时候，女孩在街角和他道别。
她说：“我走了，以后有缘再见。”
她说：“我不姓托兰西，我叫艾妮。”
他就此记住了女孩的名字，也将女孩永远平淡如水波澜不惊的笑容印在了心底深处。
他还记得，在女孩转身离去的那一刻，他忍不住脱口而出，问道：“艾妮，你的梦想是什么？”那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但他却像是叫过无数遍一样，带着近乎怀念的情绪脱口而出。
女孩停下脚步，却未曾回头。
半晌后，他听到了她微微哽咽的声音，“我想要两样东西。”
“什么？”
“自由，和温暖。”
之后他长大成人，拥有了给女孩温暖的力量。
——如果用这句话作为这个故事的结局，那么我们或许还能擅自为这个故事的将来赋予美好的想象，犹如童话那般。
——如果命运再对他们宽容一点，他在女孩需要他的时候就来到了她的身边，没有那么多阴差阳错，没有那么多身不由己，那该有多好……
作者有话说第1章 序：那些人，那些年和那些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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