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59·幸福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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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之尧明白了，为什么在那一刻清嘉选择了挽着林若华的手走出教堂。
现在他明白了，清嘉为什么拒绝跟他一起照顾阿伦，不是她不愿，是不能。
现在明白了她为什么一遍遍重复地看《花样年华》。他好几次打电话问她正在做什么，她都答在看《花样年华》。为此，他也特意找出这个电影看了一遍。
只以为她是单纯地着迷于王家卫的世界，现在懂了，不尽然如此。她那么沉迷于一些老电影，为此甚至有过宏愿，要一一在那些爱情发生的地方留爪。
失明之后，大部分她喜爱的电影都可以继续用耳朵去欣赏，然而《花样年华》不可以。它是色彩和画面的艺术，它的情绪表露不是通过声音语言，而是那狭窄的走廊，斑驳的窗框，黑色的门铃，印花的窗帘，雨丝里的路灯……这一切，无法无法凭耳朵去感觉。
所以，她才要趁她还看得见的时候，一遍遍地去重复，希望能记住那些美丽的色彩和影像，日后在黑暗的世界里重温。
现在他也明白了，她第一次坐在他车中，说的那句“这样美丽的脸，趁我还看得见要多看一眼”的真正意思是什么。
如今他后悔了，没有始终站在她面前，在她能看见他的时候让她一直看着他，直到记清他脸上每一颗雀斑的位置，直到数清他有多少根睫毛。
……
最后，她的一句话终于将他打败了，她在他怀中哭泣着说：“就算你还愿意继续拥抱这样的我，可是我不会快乐，要让我在你面前展现我的难堪，你不如杀了我。”
现实的残忍，他不可能天真地忽略。
最后，他听从了她，选择了黯然离开。
然而，他绝不认可这是结束。说过要给她幸福的，无论多么多么艰难，最后他一定要让她抵达她的幸福。
*
这一场诀别，几乎耗尽清嘉所有的元气，但是，她终于熬过来了。
爱情，她可以不要，生命，她却不能放弃。到死为止她都得跑下去。
陆淑仪早就为她的这一天做了许多咨询和准备，给她配好了盲人电脑语音软件，清嘉依然可以上网，阅读，发邮件，聊天。
她一时觉得，在现代当盲人简直是件非常幸运的事情。
可是，这并不是说，从此她就可以这样快乐地生活下去。
她的路还没找到。
因此，此时坐在阳台上戴着耳麦听音乐的清嘉，看起来闲适，其实茫然忧心。
“女儿，有位女士找你。”陆淑仪拍一把清嘉的肩膀。
清嘉摘下耳麦：“谁？”
“她自称蒋音。”
“蒋老师，快把电话给我。”
“不是电话，她人来了。”
“真的？”清嘉惊喜地从躺椅上爬起来。
她以为是林若华带他妈妈来的，结果在客厅里坐着的只有蒋音一个人。
“蒋老师，你怎么一个人来啦，也没让林医生陪你？”清嘉问。
“难道我已经老到自己走不动了吗？”蒋音反问。
现在清嘉再也看不到她的样子，可是光听她的声音就知道她还是那样恬淡快乐，也一定是非常美丽，打扮得优雅大方。
这一点陆淑仪替她证实了，陆淑仪全无虚言地感叹：“蒋老师，现在我总算知道若华那一表出众人才和令人舒服的好修养从哪里来了，原来有其母如此啊。”
蒋音谦逊得体地对这赞美表示了感谢，然后她对清嘉伸出了手，“让我看看你，孩子。”
清嘉任由她温柔的手在自己脸上摸了一遍，很享受那触.摸的感觉。
“哦，还是那么漂亮，不过瘦了点，皮肤也有点干燥，好像你这些日子没注意保养啊，姑娘。”蒋音轻言软语。
清嘉笑笑：“我以后一定多注意。”
陆淑仪觉得蒋音很神奇，“蒋老师，你一个人怎么找到这里的？从你们宜镇到这里可不近哦。”
蒋音大方地说：“我坐火车，下了火车打的到这里的。我们是瞎子，可不是傻子，清嘉你说对吗？”
“对哈。”
“事实上，一般常人能做的事，我们也能够做好的，稍微艰难一点就是了。”蒋音说。
“不是稍微艰难一点吧。”清嘉表示异议，这几天她可没少砸掉陆淑仪心爱的东西。
蒋音很理解地拍拍她的手：“慢慢来，习惯就好了。慢慢的，你会把这种状态当成自己的正常状态，无非是比别人多付出一点心力，那时一切就容易多了。”
蒋音的话对清嘉母女来说犹如牧师在教徒面前的布道，很开悟。清嘉知道，蒋音是特意来给她打气的。
傍晚时分林若华开车过来接他母亲。四个人和和乐乐吃了顿晚饭。
送走客人，陆淑仪扶着清嘉在六米湖边散步。她感慨地说：“女儿，遇到林若华已是你修千年才得来的缘分，遇到他还有这样的妈，要修多少千年啊，你真的要懂得珍惜。”
陆淑仪的意思当然不是要她珍惜友谊。
清嘉说：“妈，就算蒋老师再坚强美好，林若华也不会从没有遗憾吧。我不想再在他的人生中增加同样的遗憾。”
“有缺憾并不等于有遗憾，那是个懂得满足的孩子。你不可能遇到比他再合适的人了，其实照我的心思，就算韦之尧能娶你我都不放心，能给你幸福的只有林若华。”
听到韦之尧的名字，清嘉有些恼火，“妈，你怎么也犯这种俗气的错误，我不爱林若华这你知道的。啊，难道我现在这样了就没有追求爱情的权利了，你就要随随便便把我送出去了？”
“你这孩子，我这是要随随便便送你出去吗？林若华是阿猫阿狗呀？人家是抢手的绩优股。连我们家邻居看到他都说了，这是你的福分，你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我不能陪你一辈子吧，遇到这样的机会你不抓住，将来你等着后悔吧。”陆淑仪抹着眼泪。
清嘉抱抱妈妈，“妈，你懂我的，我不想做别人的寄生虫。现在我要做的，不是怎样成为蒋音的儿媳，而是要怎样像她那样活得美丽。我一定要在这世上先找到我自己的位置，才可以谈幸福。不然寄生虫的下场迟早是要被打掉的。”
“别一口一个寄生虫，想着呕心。”
“好好，咱们不做想着就呕心的寄生虫。妈，相信我，我一定会好好的。”清嘉安慰妈妈，空茫的眼眺望着湖面。
受蒋音一个人坐火车到六米来的鼓舞，清嘉也独自出了趟门。这些天，她走得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六米湖附近，还都是在陆淑仪的陪伴下。
这一天，她居然敲着盲杖磕磕碰碰地在六米老街上转了半圈。
起初的时候，很羞愧，听到两个孩子悄声议论她的时候恨不得钻到下水道里去。更怕碰到老同学。
但是在没有任何人的帮助下，自己成功地走出自家的那条巷子来到街上时，成就感油然而生，勇气顿然倍增。
到最后，她还居然进了一家服装店，替陆淑仪买了条裙子回来。虽然那条裙子的花色和质量与店员向清嘉形容的相差甚远，陆淑仪还是高高兴兴穿上了。
两星期后，坚持日练的清嘉在六米街上走着已经没有太大问题了，老同学她也碰到过好几个，不过那时候她已经说服自己，觉得没什么好羞愧的了。何况，这些人都不是韦之尧，只要不是在韦之尧面前出丑，她无所谓。
重要的是，她必须先学会走路。
同时，她也开始学习盲文。她想通了，这就如当初为了出国拼命学英文考托福一样，结果都是多掌握了一种语言，所以学得还算开心。
这日，清嘉从外面“历险”回来，陆淑仪告诉她有人送了快递来。大小箱子盒子堆了一客厅，陆淑仪帮她拆开，这些东西计有：
一款最先进的盲人专用导路仪，有自动记录和播路功能，还能扫描储存建筑物信息。
一个新型板块盲文写字板，以及一箱专用纸张。
一个安全哨 ，万一遇到暴.徒，它的尖锐声音可以立时吓退暴.徒，赢得援救的时间。
一个手提式扫描仪，可以用它帮助购物，甚至可以用来管理档案、文件，清嘉如果要继续做个秘书也不是不可能。
其他还有盲人专用手机、闹钟、手表、计算器、体温表等。
而清嘉最喜欢的，是一个颜色分辨仪。它小巧到可以放在口袋里，上面有按钮和感受器，可以将不同颜色分辨出来并用英语、法语等多种语言清晰地告诉清嘉。它甚至可以分辨颜色的深浅、浓淡，能鉴别颜色之间的细微差别。假如她想去参加舞会，完全不需要任何人帮助就可以搭配一套自己满意的装束。
她曾经那么在意自己再也分辨不出郁金香的颜色，有了这个东西，她依然能看到花的美丽。
现在她完全可以说，在这个时代做一个盲人是非常幸福的事。
这一个个箱子，都是从美国直接快递过来的。
清嘉知道，这些，都是韦之尧给她买的。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59·幸福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