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个晚上,竟成了他们和美女在一起的最后的夜晚。 两天后,美女因尿毒症并发心脏衰竭而离世。 当天林若华打电话来约清嘉晚上一起吃饭。这是他第一次没有通过梅湄的中介向她直接发出的邀约。 清嘉只犹豫了三两秒钟便答应了。她打定主意,假如林若华要开始对她的正式追击,她将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他要的,她给不起,虽然“你对我来说太好了”这句话很烂,她还是准备说出去,因为这并不完全是托辞。 谁想林若华是一个绝顶聪明之人,也确实足够了解清嘉。那个午后在自己家院子里,他就完全明白了清嘉的心思,故而他清楚此时时机尚未成熟,他若用力过猛定会将清嘉推得更远。 所以,清嘉那晚见到的林若华关键词依然是四个字:令人舒服。他周到体贴,但是又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没有半点牵强。跟他在一起,不必费心去猜他的心思,可以随心所欲,因为他爱她更多,而她对他亦没有任何欲求。他没有再做任何明示或暗示,所以清嘉打算要说的,当然也不必再说出来。 吃完晚饭,两人随意地散了一会儿步,林若华送她回家。当韦之尧打来电话时,她正坐在林若华的副驾上,轻轻地哼着一首歌: As I sit and watch the snow falling down I don’t miss you at all I hear children playing laughing so loud I don’t think of your smile 这是她这些天常常不自觉会哼出来的一首歌,她模仿诺拉•琼斯那样低柔慵懒地声音重复:’I don’t miss you ,I don’t miss you at all…’她心里同时用中文在旁白:韦之尧,我根本不想你,我根本不想你。 在她“根本不想他”的时候,手机铃声响起,看到显示屏上小韦先生来电,心却狂跳起来。 接下来她所听到的却让她的心几乎停止跳动。韦之尧在电话那边沉重地说:“美女病危,想问你要不要来看她最后一眼。”他的声音疲惫而虚弱,隔着电话,像遥远森林里传来的一只受伤动物的呻吟。 “在哪里?”清嘉急切地问,“哪里?我马上过去。” 之尧给了她医院名,简短说了句“我们等你”,便挂断了。 林若华还来不及问发生什么事,清嘉已经冲着他大喊:“调头,调头,去医院。” 他们正接近一个交通路口,但是此处有一个不能U转的标志,林若华被慌张的清嘉吓倒,顾不了许多,视那标志于无物,抓准机会,方向盘一打,拐上旁边的车道,将车向来路开回。等将车开稳了,他才问:“怎么回事?” “我老——一个我叫奶奶的人病危,刚才是她孙子打来的电话。”清嘉催促着他,“你快点开。” 林若华没有再多问,专心开车。 到了医院门口,未及车停稳,清嘉便跳了下来,对林若华摆摆手:“谢谢,你不用等我了。”然后便直往里冲。 她却还是晚了。在空空的走廊上,她看到熊先生孤独地坐在那儿。她跑过去,问他美女奶奶怎样了,熊先生木然地看着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接着,她看到韦之尧慢慢从走廊的另一端走过来,他步履艰难,如在深雪行走。 他领她去看了美女最后一眼,但是那时候美女的高贵灵魂早已经飞离。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死亡者的面容。她极想伸手去触摸却又胆怯害怕,忽然地,她觉得这感觉好熟悉。同时她面前老人的脸也变成一张年轻男子的脸,她立即认出来,那是她生父的脸。 刹那间她明白了,这不是她第一次如此近的见到死亡的人,很久很久以前,曾经还有过一次,在她四岁那年,她这样地见过她父亲最后一面。这从来没在她记忆中留存的画面,现在竟然给翻出来了。那时她还不懂得悲伤,此刻她泪水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