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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直在找一个人 ...

  •   冬珏坐在办公室的格子间里,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把老板交代的工作都做完了,抬手看了看表,还有半个小时才下班。打开□□,上线。如果能碰到小馨那个小妮子,能聊两句也是好的。
      妮子不在线,八成是跟她的哪个oppa吃饭或者玩儿去了。倒是希发来了条消息。消息说,“东子和颖洁分手了。”
      直觉,凭直觉,冬珏觉得希一定是在跟她开玩笑。虽然心里隐隐有些欣喜,但还是很不能相信。没错,希是知道她曾喜欢过东子的,一定是拿这个笑话骗她。
      东子和颖洁的恋爱可一直是他们这群老同学口中的笑谈,那感情好歹也叫坚贞不渝,轰轰烈烈啊。上个月上校友录的时候,还看见东子发的年底就结婚的消息。而且他还帖出了他们的婚纱照以及装修好的新房照片。东子的脸上有满足的笑容,颖洁也是羞怯地红着脸。怎么看都是幸福的一对,天造地设的一对。还看见了几条同学们恭喜他的话,和他流露着自豪的幸福话语。金童玉女,佳偶天成。当时冬珏只觉得酸酸的,却也只感慨了一句,幸福总是别人的。不忍说那句悲伤总是自己的。不悲伤啊,不悲伤,替他们高兴,应该替他们高兴的。
      希看见冬珏半天都没有说话,又发了条消息,“你不是被这消息吓傻了吧?”
      冬珏才有些回过劲儿来,“哪有,只是不知道是真是假罢了。”
      希肯定地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不信你自己去校友录看去。婚纱照全删了。”
      冬珏心里想着,你还少骗我了。大三那年是你告诉我东子对我有意思,让我傻乎乎地等着东子走上讲台表白,结果确实是东子大声地在讲台上喊,“颖洁,当我女朋友!”当时多么地尴尬,好在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比较大,转而就跟其他同学一起起哄了,否则当年就一定郁闷至死。
      可是手里却不由自主的开了校友录。用户名,密码,登陆,大学班级。倒抽一口冷气,最上面的一条消息就是东子的。
      “谢谢大家的关心,但是我跟颖洁真的分手了。其中的很多原因一下子不能说清楚,但是我们会有各自的幸福的。”
      冬珏看到那句话,本能地竟然有点幸灾乐祸。真的是不应该啊,不应该。可是为什么嘴角还是要溢出一丝诡笑?呆在那里老半天,不知道该干什么。半晌儿,才重新握了鼠标,嘴里还哼着,“我们都是好孩子……”其实自己真的不是好孩子,要不为什么会有看笑话的心理呢?点开了相册。果然之前相册里他俩的婚纱照和新房的照片消失殆尽。
      下一页,猛然间,冬珏停住了手。可能是东子的疏漏,还有一张新房的照片没有删掉。窗帘是深紫色的,浓重地仿佛颜料泼在那里。厚重的丝绒,绑窗帘的络子是纱质的,随意地飘在风中。落地窗外可以看到夕阳,窗外的天空是如血的红色,剩半个血红的太阳掩在远处的高楼林立中,即将落下。

      思绪如潮。上大学时,有一次她慵懒地趴在桌子上,窗外是夕阳西下。她在本子上涂鸦着“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东子坐在她前面的座位上,转头时看到了她拿紫色的荧光笔在草稿本上随意的笔体和与那亮眼的紫色极不搭配的寥寥的画。紫色仿佛灿若烟花,随意地在洁白的草稿纸上绽开,似水般流过。
      东子的声音朗朗,很好听。“你怎么这么浪费?”
      她抬头,夕阳印得她的脸也红红地。送上一个不甚明了的眼神。
      “这笔和纸就这么被你糟蹋了。”他摇头啧啧地说。
      冬珏撅起嘴,有些不高兴。“又没有花你的钱。”
      过了好久,两个人谁都没再说话。两个人都在啃着手中的书。太阳彻底落下山的时候,冬珏抬头看了会儿。那满天的红霞还未消散。淡淡地说了句,“好想有个可以坐在落地窗前看夕阳西下的卧室。”
      东子手中的笔停了一下,又接着写起来。
      冬珏盯着他的后背,仿佛很宽阔。如果可以靠在上面……摇了摇头,不切实际的想法,打住,打住……

      下班时天已经有些黑了。城市里华灯初上,站在路边看着过往的车辆,一道道光柱和车流让人有些茫然。这会儿总是很难打得到车,立冬了,没办法,紧了紧身上的羊毛披肩,一步步慢慢向车站挪去。只希望恰巧还能碰到辆出租是空的可以送自己回家,不用让自己立在这寒风瑟瑟的街口。
      街角的面包店里传来了阵阵香气。吞了口吐沫,还是走进去了。各式各样烤好的面包此时都刺激着人的食欲,没办法,挑了一个鲜奶水果的面包。因为是刚从烤箱里拿出的,拿在手里隐约有些烫,但很快就适应了。面包上的黄油亮亮的,中间开的小口里可以看到鲜奶油和荔枝丁。零星地还点缀着几个火红的樱桃,甚是可爱。咬在嘴里,那美味瞬间填充了自己饥肠辘辘的胃。

      有多少年,不曾因为吃到面包就如此满足了?那时还上大学,下了晚自习,已经是九点多。晚饭吃得早了些,再加上激烈的脑部运动让她只觉得前胸贴上了后背。学校商业街的点心店,老板一家人总是现烤现卖,她进去的时候阿姨正在烤铜罗饼。两片烤得油黄黄的饼,膨胀着许多蜂巢状的小孔,抹上了红豆酱,异常的美味。彼时觉得幸福,因为在寒冷的夜晚有美味在等着自己。
      后来有一次,东子翘课,正好赶上老师点名。最后他硬是在自己短信加电话的双重轰击下在老师念到他名字前赶回教室。而那次点到不在的人,无一例外期末考都被老师开了红灯。东子十分感谢她,说要请她吃东西。当时她脑袋一热,就说要吃铜罗饼。
      白天店里人很多,每次只能烤两个出来。有很多人在等,当然也包括他们俩。当焦黄黄的铜罗饼被递到她手上的时候,她只觉得幸福。东子陪她在校园里走着,手里还拎了三个铜罗饼。因为她说喜欢吃,他一下子买了那么多。其实她每顿饭只能吃两个,两个就会饱了。
      红豆馅的铜罗饼,她当时一边咬着,嘴角含笑,因为脑海中想得是“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那天的风好像也很冷,但是她觉得很暖和。刚烤好的热腾腾的铜罗饼就在她的手间。那天她吃进去了四个铜罗饼,回寝室后被撑得胃疼。

      老天终于开眼了,刚出了面包店就有出租停在了街角,里面的人又恰好下车。冬珏连忙冲了过去。出租车终于开了起来,她在后座里异常兴奋。甚至觉得自己是坐在船里,得意地摇啊摇,摇啊摇。出租车内放着交通电台嘈杂的声音,时不时会放两首最新的流行歌曲,还有主持人微嗲的口音说着哪里哪里车流辆比较大,请司机朋友们绕道。
      车里开着空调,很暖和。冬珏顺手取下了羊毛披肩。随口跟的哥搭两句讪,才知道最近哪里的路口又装了摄像头,哪里路口的计速器拍车辆超速有些苛刻。
      手机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是妈妈的电话,问她怎么还没有到家。她只得唯唯诺诺地说,“快到了,快到了。刚才打不到车。”跟父母住在一起好处很多,不用自己很寂寞地在这个城市里飘啊飘,但也有不好,就是随时都有可能被查勤,让自己一点出轨的机会都没有。嘿嘿地笑着,挂了电话后才发现有一条短信。可能是刚才出公司的时候进来的,当时没有听见。
      短信是希发的,问她有什么打算。
      打算,还能有什么打算?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大学里的岁月早已随风而逝,剩下的只是自己仿佛已经老去的心。

      还记得六月份时,希告诉她东子跟颖洁求婚了。当时她还难受了老半天。希说东子在喷泉边打横把颖洁抱起。问颖洁嫁不嫁给他,如果不嫁的话就把她扔下去。而后颖洁答应。壮观的音乐喷泉前面,他轻轻地吻着怀中的人,一步之隔,各种水柱交错,将最美丽的弧线挥洒在天际。冬珏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有些动容,心里想着喷泉边的一对璧人身影,不负责任地在脑海中将颖洁的身影换成自己想象了无数遍。女孩子总是爱慕这样的浪漫和虚荣,而东子,永远都是那么专横、霸道,又有着自己独特的浪漫手法。如她所一直所认识的他一样。

      班上曾有很长一段时间全是他们俩暧昧不清的八卦。他也从来不避讳。
      大一时候愚人节,她一个人在寝室,结果突然接到班上同学电话。说她寝室一个姐妹出了车祸,让她赶快带钱去医院。当时她被吓傻了,声音已经带了哭腔,连忙答应,电话还没挂,就开始翻包,找卡准备去取钱了。结果手机那头突然传来了东子的声音,“别上当了,他们逗你玩儿呢。”而后就是一阵轰笑和同学们说他重色轻友的声音,零星着夹杂几声桌椅被拉来拉去的声音。想必是他已经被大家狂扁了。她刚刚提到嗓眼的心一瞬间放了下去,眼睛里被吓出的泪水没有下去,就直直地流了出来,只是觉得他很好,对她那样的好。心里溢满了感动。
      只是,他们之间也仅限于暧昧而已。永远比恋人少一点儿,比朋友多一点儿。

      给希回了条短信,“他的世界已经离我远去。”想想觉得有些太酸了,只得一个个字地删了,又重新打了“与我无关”发过去。是啊,已经与她没有丝毫的联系。甚至,他们俩从毕业后,连一个消息都没有发过。她不是刻意地疏远,只是觉得确实应该将自己心底那点隐隐的感情全部随风散了,不想再记起。
      出租车已经停到了家门口,付了钱下车觉得冷才惊觉自己刚才将披肩脱了落在了车上。向前追了两步,发现车已经走远了,心里一阵懊恼,别说车牌号,她连是哪个出租公司的车都没有留意。失落地往家走,心疼啊,披肩才刚买了没一个礼拜呢。想着肯定又得听老妈一顿唠叨就心里不住发汗。
      果然,被老妈狠狠地数落了一顿,而后终于可以坐下吃饭了。刚才吃了一个面包,不是很饿,有些机械地扒着饭粒。

      自己总是丢三落四的。大二的时候,冬天,天上飘着鹅毛大雪。她中午去吃饭的时候将那套精装曼昆的《经济学》上下册落到教室了。下午去的时候,书已经消失不见了。当时她一阵心痛,八十多块钱的书啊,刚买没多久,扉页上连名字都没有写,就那样丢了。懊恼地就差没有拿板砖往头上砸了。他遇见后听了情况,于是带她到教学楼的楼顶上聊天,并美名其曰散心。
      天上飘着雪花,六边的,五边的,晶莹的花纹和镂空。有时很多片连成一串就落在她的羽绒服上,他的声音很好听,就在她耳边给她讲一个个的笑话。最后两个人都冻得受不住了,才下去。那天的雪很大,站在教学楼顶看见学校到处都是白茫茫的。她穿着白色的羽绒服,白色的毛线长裙,白色的长靴,带着白色的帽子和围巾。他曾笑说,如果你往这儿一蹲,没准儿别人就把你当成一雪人了。他的鼻尖被冻得很红,两只手插在兜里,一个劲儿得哆嗦着蹦着,一点儿也没有往日人前英俊的形象,嘴里却还在不断地给她讲着笑话。
      后来那套《经济学》找回来了,原来他们俩在楼顶呆了一下午的当儿,早有不知道谁将那套书又原封不动地放回她的桌子上。她傻傻地笑着,捧着那两本书,冲他说,“我请你喝板蓝根。”
      他果然被冻感冒了,她给他买了一大袋板蓝根。

      吃完饭正在洗碗,手机响了。冲着老妈喊了句,“妈,帮我看是谁来得电话。”
      老妈攥着手机过来,“自己看。”
      她瞥了一眼,不认识的号。手机还在一直唱着,“我一直在找一个人,就算盲目也快乐,也只有真心相爱才可能了解什么叫深刻;我一直在找一个人,让我相信幸福是真的,还有什么让人更虔诚,身边有你,我就有了答案……”是一个不知名歌手唱得口水歌,原版的英文歌是s7club的《Never had a dream come true》。但是她喜欢这歌词,这曲调,所以手机铃声也就一直用这歌。
      无奈,脱了橡胶手套,随意地拿围裙蹭了两下手,接了电话。“喂——”
      那边先是一阵沉默,仿佛可以听到稍有些急促的呼吸声。然后呼吸渐缓,朗朗的男声,“冬珏——”。
      冬珏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那声音不应该是他的,不应该。已经三年多都不曾说过话了,他的声音已经停留在自己久远的记忆里了,不会这么清晰地出现在耳边。更何况,更何况今天还知道了他与颖洁分手的消息。房子都装好了,婚纱照都发到校友录上了之后,分手了。
      强忍了心底的众多波澜起伏,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居然异常平静,没有颤抖。“东子,是你吗?”
      “是——”他顿了顿,“刚才问了陈希才打听到你现在的手机号。”
      “哦——”她答应了后,竟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
      良久地沉默,“你在听吗?”他问。
      “在。”冬珏低头答了声,突然发现老妈在旁边射线般的眼神,只得张口说道,“东子,我现在有点事儿,呆会儿打给你好吗?”
      “你先忙吧。”他声音似乎有些凄凉。听得她心里惴惴。
      挂了电话,将手机递回给老妈,带上手套又开始洗碗。老妈却站在边上没有走,“东子是谁?怎么叫男的叫得这么亲密?”
      汗,查勤又开始了。“妈,是我大学同学。一个班的同学。”
      老妈点了点头,出了厨房。刚走到门口又转过头来,“冬珏啊,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如果有合适的男朋友就交一个吧。要不就照你现在这样没什么情况得什么时候才能结婚啊?”
      又来了,又来了。以前上学的时候,隔三差五的就会给自己打个电话,“冬珏啊,可不能谈恋爱啊。一谈恋爱就影响学习了。”结果现在天天都在自己的耳朵边上唠叨,“冬珏啊,你也老大不小的了……”
      冬珏假装听得不耐烦,哭丧着脸冲着老妈撒娇道,“妈,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老妈这才恋恋不舍地出了厨房。
      冬珏长舒一口气。东子到底为什么给自己打电话?一边开了清水冲着碗上的洗涤水,一边脑海中乱乱地琢磨。莫非东子在结婚前突然醒悟他一直喜欢的是自己,然后跟颖洁分手重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一般电视剧里这种情节会有什么样的发展?要么是两个人获得真爱从此开始了幸福快乐的生活;要么是很煽情地说一句“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摇了摇头,不切实际的小女生想法。
      回到卧室后,关了门,打开电脑。桌面上的东万冲着自己灿烂地笑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迷上的神话,尤其喜欢东万。可是为什么今天看着东万这么像东子呢?那笑起来微翘的眼角和嘴角,宽宽的额头,乌黑的鬓发。

      大学的时候,她跟东子的暧昧持续了好久。她也确实对他渐渐芳心暗许,但是一直就那样没有说破。希她们几个都曾鼓励她对东子说明白,她却一直坚信东子应该心里明白的。她曾在他的书上随手涂鸦过许多东西,里面不乏各朝各代的爱情诗句。她曾在他的手机上挂上跟自己的是情侣挂件的小猪,然后警告他不准摘下来。……
      大三的一天,希说,据男生寝室消息,东子在下午西政史的课间会当着全班的面跟班上某女生求爱。姐妹们都说铁定是她,还一直问她东子有没有给过她有关这么大事件的什么暗示?她打破了脑袋想了半天,昨天给她买了一跟巧克力咖啡的冰淇淋算不算?希说肯定算肯定算,巧克力代表爱情嘛。
      巧克力代表爱情,咖啡却代表孤独。下午上课前,冬珏专门穿了自己最漂亮的那套淡粉色的连衣裙。裙子长长的,几近垂地。脚上是白色的高根皮鞋,前面有一排漂亮的粉色水钻。头发直直地披肩,怎么看都是典型的淑女装扮。还专门化了点淡妆,出门前在镜子跟前照了半天。希拉着她口气有点像嫁女儿似的,说“找了男朋友可不能忘了姐妹们。”
      等待,长久地等待。老师说着卢梭是罗伯斯比尔的左手,嘴一张一合那么慢。终于熬过了一节课,老师回教师休息间休息的时候,东子从她身边穿过,走上了讲台。冬珏的心里有一只小兔一直在砰砰地跳着,紧张到了极点。而且脸上烧得厉害,低着头并不敢看讲台上的东子。
      终于,耳边响起了东子的声音,“颖洁,当我的女朋友。”一颗心刹那间坠入谷底。随即听到教室里掌声雷动,同学们欢闹起哄的声音。冬珏这才抬起眼,看到颖洁扭捏地被一群人推到讲台上,满脸羞红。东子声音朗朗,问她,“当我的女朋友好吗?”她被大家笑得脸红,淡淡点了下头就跑下讲台。而东子拿着话筒在讲台上喊,“她答应我了,她答应我了。”
      欢笑是那么的清晰,幸福是那么的明确。只是都是不属于她。终于,她跟着周围的同学一起起哄,跟旁边的同学笑谈东子和颖洁是多么地登对。希怕她伤心,一直握着她的手,她冲希笑,“我没事儿,真的没事儿。”差点涌出眼眶的泪水还是被咽了回去,流在心头,有些涩。

      拿过手机翻出通话记录,拨了过去。长久地滴滴声,久得让人等到心碎。
      终于,他接了电话。“喂——”依旧是朗朗的声音。仿佛隔着这么多的时间,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隔着山长水阔,他依然如昔。
      “东子,是我,冬珏。”她想了想,还是说了自己的名字。万一,万一自己早已消失在他的记忆里,他早已分辨不出自己的声音怎么办?
      “知道。”他的声音有些欣喜,却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手机里仿佛传来他呼吸的声音,那细微的声音仿佛风一样,拂过了她耳边的头发,吹在脸上痒痒的。仿佛他的呼吸近在耳边。
      冬珏觉得脸有些滚烫,问道,“刚才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东子沉默了一会儿,“明天想约你出来吃饭好吗?”
      冬珏呆住。从他们毕业后,他与她从未曾联系过,别说见面,就连短信都不曾发过。可是,明天,他要与她吃饭?
      冬珏还是有些懵,“好啊,不过我下班比较晚。”
      他想都没有想就接道,“没关系,到时候我去接你。”
      冬珏怔住,他要来接她?答了好,两个人都挂了电话。面前的东万在对自己笑,笑得暧昧。

      明天晚上能见到他。冬珏躺在床上,这太诡异了。他跟颖洁分手了,他的卧室装得跟她梦想中的样子一模一样,他给她打电话约她去吃饭……是不是发烧了,自己做了一天的梦啊?冬珏抬手摸了摸额头,比手凉多了,看样子没病。
      电话响起来,是希的。“刚才东子不知道从哪儿搞到我的电话,结果张口就问我要了你的手机号。”
      “大姐,他已经打过电话了。说过是你出卖得我的号了。”冬珏没好气地说。
      “这个怎么能叫出卖呢?他问我,我能不说吗?更何况,更何况你对他,啊?”希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有深意的啊了几声。
      “好了,没什么事我挂了。”冬珏觉得心里很乱。
      “我没什么事儿,就是提醒你一下,别抱太大希望。虽然说我很愿意看到你们在一起,但是实在怕他又像上次一样让你白欢喜一场。”希说完急急忙忙挂了电话。
      电话里空洞的忙音,冬珏的耳朵里还想着希的话。白欢喜一场,那何止是白欢喜?是将已经升在半空的你瞬间拉往湖底,还未来得及喘息就已经被伤痛沉溺。

      又是庸碌地一天,冬珏一直拖着手里的工作。到下班还没有做完,只是磨蹭地不敢等到见他那一刻。终于又过了半个小时,才将手头的工作作完。出写字楼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东子靠着一辆黑色的本田雅阁,冲着她微笑。那神情好像自己靠得是一辆奔驰宝马似的。他很绅士地给冬珏开了车门,脸上的微笑不减。
      冬珏看着旁边开着车的东子,他脸上胖了一些,不像以前那样瘦。眼神专注地盯着前方,成熟了,真的成熟了很多啊。就好像自己,不也经过这么几年的社会变得圆滑内敛许多,也不像以前那么容易做梦了。至少不会白日梦,不会再相信所谓的爱情多伟大。爱情只是留给还在校园里孩子们休闲的精神食粮,只是留给写小说的人不至于文思枯竭的笔下消遣。不再属于她。
      红灯时,东子顺手从后座上拿了一个袋子递给冬珏。冬珏捧着袋子,有些诧异。东子嘴角含笑,“打开看看。”
      冬珏狐疑地打开袋子,取出里面的东西,赫然见到的是跟自己昨天丢的那件一模一样的羊毛披肩。再仔细看看,准确的说就是她丢的那件。因为商标那里有她紫色的荧光笔写下的“d”。一笔写成,最后还拉长饶了一个圈,像卡通漫画里的猪尾巴一样。
      诧异地盯着东子的时候,他笑着说,“昨天晚上跟客户应酬,喝过酒打车回去的时候在车后座就发现了这个披肩。知道你一向丢三落四,肯定又在郁闷,所以打听了你的电话今天给你送回来。”

      冬珏心里仿佛大海汹涌,又似黄河决堤。
      大学时,因为她丢三落四,他总是把她的东西上都标上这个字母“d”。他说冬珏的冬第一个字母就是d,她说那不也成了你的东西,东的第一个字母不也是d?他哈哈大笑,“你的就是我的。”脸上虽然全是戏谑的神色,目光却深情。
      她自那以后,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上必定都会拿紫色的荧光笔写上“d”。是她的,亦是他的。这个习惯,一直没有改过。
      茫茫人海中,居然还有这样的缘分。他竟然总能帮她找回她丢了的所有东西。
      那时她经常丢钥匙,是他一路陪她找到;那时她丢了饭卡,是他守在卡务中心挂失后等到有人捡了卡还回去;那时她丢了图书馆借的书,是他帮她写了寻物启示,帖满校园各处,最后终于发现别人早已帮她还了;那时她丢了准考证,是他往教务处一趟趟地跑,帮她补办新的下来……而这么些年过去了,她的披肩居然又为他所拾。
      车平稳地驶着,冬珏的眼泪平静地流下来。自己也曾丢掉了他,那他能不能帮自己找回来?

      东子看着旁边的冬珏,略微忐忑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她在身边的时候他从来都会这样安心,只是他差一点就永远不知道了。
      大学时,他们两个总是在一起,最亲密的朋友不过如此。他一直拿她当朋友,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她竟然是那么纵容。纵容她在自己的课本上到处涂鸦,纵容她在自己的手机上拴猪头挂件,纵容她偶尔迷糊地丢许多东西,纵容她经常剥削他的大饭量,……而他又是那么本能地维护着她,帮她找丢了的东西,帮她准备考试的资料,帮她排解压抑的心情。只是,他一直以为他们是最好的朋友。
      颖洁是他很喜欢的女生,笑起来会羞涩地低下头,不像冬珏那样总是咧嘴冲着他大声地笑,虽然会发出动听的咯咯声。他一直很喜欢颖洁,让她当自己的女朋友,然后向她求婚让她当自己的妻子,一切似乎都很完美无暇。新房装修好了以后,他们两个人坐在卧室的窗上平静地看着窗外的落日。
      瞬间,只是瞬间,他突然想起自己执拗的原因。执拗地选择有落地窗可以看夕阳的卧室,执拗地用紫色的窗帘……那一切不过是缘自某个下午,他坐在教室自习。身后的那个古灵精怪的女孩用紫色的荧光笔在白色的草稿纸上随意地写着“古道西风瘦马”,紫色的笔迹在白色的纸上灿若烟花,随意地流淌。当时正是夕阳西下,她嘴里喃喃,“好想有个可以坐在落地窗前看夕阳西下的卧室。”
      颖洁不喜欢紫色的窗帘。
      他们把家具搬入新房,还搬入了两个人的所有书籍。颖洁一本本地往书架上摆着,时不时还翻两下。终于,她的面色难看。原来他的很多书的书页间都有紫色的荧光笔迹。
      “雷填填兮雨冥冥,爰啾啾兮穴夜鸣;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君主论》的扉页上赫然写着这样的句子。
      “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西方哲学史》的封底写着这句话。
      “水纹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联邦党人文集》的书名页下如此写着。
      ……
      颖洁看着那紫色的笔迹,心里只是难过。大学时的同学里,只有冬珏一人是会拿着紫色的荧光笔随处涂鸦的,而她大多数的涂鸦竟然都在自己未婚夫的书里。紫色的窗帘也一如她所愿吗?
      问东子的时候,东子什么也没有说。他拿过那一本本书,一本本地翻着。原来,原来如此,他以前从未留意过,只以为冬珏是小女孩脾气,随处涂鸦几句而已。却不曾想,每本书里面的句子都是不同,却都别有深意的。尤其,几乎他曾用过的所有书上,都会有一个紫色的荧光笔写下的字母d。一笔下来,拖一个卡通漫画里的猪尾巴,如此得意。d,是她的冬,也是他的东。他说过,她的就是他的,却忘记了他的也是她的。
      颖洁平静地提出了分手,他答应了。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答应,他一直认为自己是真的喜欢颖洁,但是,看到那些紫色的灿若烟花的笔迹后,他的心里完全被那样一种失落冲满。
      他错过了吗?真的错过了。
      他突然想起了教学楼顶的她,一身的白色,站在雪地里只有脸冻得通红。他当时的想法只是把她逗乐,让她不要再想丢了的书。最后她终于笑了,笑容映着茫茫白雪,是那样的不真实。让人觉得那样容易错过。
      从校友录上撤出他跟颖洁的结婚照的时候,他看到了那张紫色窗帘下落地窗前的夕阳西下,留下没有删掉,想着或许她能看到。
      从毕业后就没有再见过冬珏。她换了手机号,换了地址。校友录上从来不发言,似乎与他再无一丝重合的可能。他蓦然发现时,才发现自己以前竟是那样地不懂得珍惜。

      昨天喝了很多酒,打了车回家。当他从身下拿起这件披肩的时候不由感慨命运究竟有多么地离奇。那个紫色的笔迹仿佛写在了他心底,d这个字母,是她的,也是他的。耐心地给所有有联系的同学都打了电话,才问到陈希的电话。陈希幽幽地对他说,“不要再让她伤心。”原来,所有的人都知道,只有他那样傻得错过了她的感情。

      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当她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他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冬珏”,他叫。再自然不过,原来这个名字在他的心底已经埋藏好久,他叫出来再自然不过。她说,“东子,是你吗?”他竟然被她的语气说得伤感。耳边的无线电波,落地窗外的云彩,时间过了这么久,他等的居然是她那样一句呼唤。但就这一句轻唤,他差点错过,差点错过了。

      刚才他站在她工作的写字楼下,等了很久。寒风吹着,却觉得异常地安心。原来,原来这么多年以来,苦苦寻的等的就曾那样近在手边,却被自己擦身而过。只是不知道他是否还能够再次将她找回来……直到她出现在自己的眼界里,他才惊醒,那个身影原来烙在心底好久。寒冷的冬日里,他看到那样一个身影才觉得心底莫名的温馨。

      车外飘飘扬扬地下起了雪。白色的雪花一片片落下,有她坐在身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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