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若葳蕤》舒微澜

2、Part 1

　　大四末，康尤蕤在毕业之前被一家中外合资公司看中，不必再像别的同学一样奔赴各大招聘现场，汗流浃背的拿着简历到处投递。闲赋宿舍，无所事事。索性回了家，待在家成日里上网看小说，与电脑为伍。
　　在高中做老师的康妈虽然开心女儿已然找到了令人艳羡的工作，却实在看不惯她整日里窝在家里，对着电脑没个早晚，一回家就在她耳根前念叨。然而大家都在忙，谁有时间陪她闲暇呢。打电话给哥舒，央求她和自己一起去郊外远足，或者去更远的地方。
　　她记得哥舒说过，毕业旅行是想去丽江玩儿的。看玉龙雪山，游泸沽湖，过茶马古道，穿梭在大理古城，静待一场毫无开始与结尾的艳遇。嗤之以鼻，却在心里想起了谢渊荏。倘若能和他在一起漫步其间，仿佛哪里都可以是天堂。然而这样的幸福于她来说，是天边的云朵可望而不可及。
　　“不行，不行。”哥舒在电话那头坚决的摇头，“我要准备考试，大使馆的签证也出问题了，一大堆烦心事，没时间和你去闹。”
　　“出什么问题了？”她问。
　　“说是资料不齐，不予通过。”哥舒叹气，“当初明明是按了要求交上去的，这会儿又出了岔子。我纠结的想一头撞死了。”
　　“差什么，补上就好了。”她安慰好友。
　　“知道，我先挂了，你自己去玩儿吧，注意安全啊。”
　　她泄气的挂了电话，继续对着电脑发呆。
　　在老妈的唠叨下，一个人收拾了行囊。到了汽车站，电子显示屏上通往全国各地的班车跳动着车次和票数，望着涌动的人流，看着一个个数不清的脑袋，康尤蕤觉得只有她才是没有目的地的。不知去往何处，也不知下一站会是哪里。
　　“有去兴城的么？转手一张三点的票，谁要？”有人声在喊。
　　她想也没有想顺着声音就喊，“我要！”
　　等票拿到手里，康尤蕤才露了苦笑，一时冲动也不止于此呀。她向来是做事不经过大脑，单凭感情用事，哥舒说这话的确是对的。然而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她开心快乐，就不算罪过。可此刻，她看着车票上印制的地名，怔怔出神。

　　汽车穿行在两省交界处，四处都是乡野气息。放眼望去，地里都是些她不认识的庄稼，在夏季的阳光下有些被晒焉了。像此刻的康尤蕤，无精打采的将头搁在窗户玻璃上，低垂着眼帘。那一时之间的想要，兴许并不是冲动。兴城，尾牙，她早已在心里想过了无数遍。
　　这是一段未知的旅程，哪怕此时她心里认定了终点站。不论勇敢，还是愚蠢都没有意义，五年之前，她就已经不能再预见自己的一生了。
　　汽车经过长途跋涉，五个小时候到达了兴城客运站。已经是晚上了，出站的时候去售票厅查看，只有明天去尾牙的班车。悻悻的走出来，外面的小广场尽是接客排队的出租车。下了斜坡，两旁打满了住宿的广告。
　　草草吃了晚饭，选了一个看上去尚可的旅店住下来。屋子的窗外正是热闹的汽车站出口，小广场上亮起的路灯显得昏暗和无力。再次察看了门锁，确定已经锁好了才拿了换洗的衣物冲了凉。躺在床上，有些嘈杂的环境扰的人无法入睡。整个晚上，断断续续地睡着了又醒，始终不曾安眠过。好不容易挨到早上，收拾了东西，领回了定金。在车站外买了一盒牛奶一个面包，踏上了去往尾牙的班车。
　　看着有些破旧的汽车离开了柏油马路，在坑坑洼洼的泥地上颠簸前进。她从未这样远程奔波，又一夜没有睡好，拿着袋子吐的一塌糊涂，脸色苍白如死。同车坐惯了这段路的人好心递了水给她，喝下去不到半分钟又都吐了出来。等到下车，人已经摇摇欲坠。
　　小镇的汽车站，就是一条街上停了几辆去兴城的车。街边上开了几个铺面，都是理发店、杂货铺之类的。她后来才知道，这就是这座海边小镇最繁华的街道了。
　　提着行李，一直往前走，好不容易才看到一家旅店。老板是个青年男子，看了康尤蕤的样子，让妻子带着康尤蕤去看房间，自己则帮她拎了东西跟在后面。
　　房间不是很大，但是干净整洁。碎花的床单让她觉得格外亲切，她最是钟爱这样的东西——零碎而温馨。屋内有扇落地窗，推开窗户是个小小的阳台，站在阳台上可以直接看到海。和老板说好价钱，关上门把自己扔进床里，疲惫不堪，睡意涌上来。
　　她醒来时候是半夜了，窗户没有关，此刻能闻到腥咸的海风味道。打眼窗外，月亮高挂，漫天繁星。北京城里，何时看到过这样的景色？
　　披上衣服，康尤蕤赤脚走到阳台，顺着木质的护栏坐下。她披散着头发，脸色仍然苍白，月光泻了一身。透过栏杆缝隙，海面波光粼粼，风平浪静，是夏夜里安静的大海。
　　在这个指尖大小的地方，我离你不过是几条街巷的距离，然而我却没有勇气再次跨越。此刻你已在睡梦中了，这样平静祥和的夜晚你会梦见怎样的际遇？那些纷繁的梦境里是否又会闪过我的脸？又或许，你从来没有念头想要梦见我。
　　她颓然摇头，这些想法真是异想天开、痴人说梦。胃里抽搐，晚上没有吃晚饭，又吐了一下午，这会儿肠胃开始抗议了。背包里只有简单的换洗衣物和一些必需品，再没有别的什么。她起身下楼，想要在楼下找到一些果腹的吃食。
　　在冰箱门上看见一张便笺：
　　冰箱里有熬好的小米粥，不过，用微波炉打热了再吃吧。^__^
　　是娟秀的字体，应该是出自老板娘之手。加热，小米粥的清香让人食欲一振。康尤蕤洗了碗，回到房里几近凌晨五点了。重新躺回床上，闭上眼睛休息。
　　梦里，仿佛回到了那一夜。他的面容冰冷，语气平淡：我不喜欢你，所以更不会要你。泪水急急的打湿脸庞，找不到任何可说的话。霍然间睁开眼，太阳已经晒到床边了。枕巾上一片水质，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恍然的怔仲在冷水的冲洗下走开。

　　洗了澡下楼，厅堂里只有老板娘坐在吧台里在写些什么，见她下楼，抬起头打招呼，“睡醒了？昨晚睡的还好么？”
　　康尤蕤点点头，站在楼梯口，“昨晚谢谢你的小米粥。”
　　“味道如何？”她从吧台后探头，“冰箱里还有咸菜可以下粥，你没有看见吧。”
　　“嗯，那时候饿极了，都没有注意到。”
　　她在靠窗的桌边坐下，侧头问，“我还想再喝一碗，还有么？”
　　“没有了，我可不会煮呀。”老板娘笑了笑，找了CD放起音乐，在她对面坐下。
　　康尤蕤听过，是Song From A Secret Garden。有点感伤的调子，和这个阳光明媚的早上不太搭调。可她心里却是喜欢的，打量着对面的女子，对方应该只比她年长几岁。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显然不是当地人。老板娘笑着自我介绍，“我叫梅洛，比你大，你叫我梅姐就好。”
　　“梅姐喊我尤蕤吧，我姓康。”她伸手和她相握，算是认识了。
　　清晨的太阳透过玻璃照到桌上，花瓶里一束不知名字的花显得宁静而美好。梅洛给自己泡了一杯花茶，端给康尤蕤一杯热牛奶和一碟子曲奇饼。她接过后说了谢谢，想到自己一度麻烦了人家，还可能继续麻烦下去便绽开了一个感激的笑。
　　“吃吧，我不太喜欢做早饭，只有这些可吃的。”
　　两个人不时说几句，康尤蕤忽然问道，“昨天帮我拿东西的大哥呢？吐得七荤八素了，都忘记了谢谢他。”
　　梅洛端着杯子，看着里面的菊花绽放开来，“他呀一大早就走了，要下周再过来。如果你住的够久，才有机会说一句谢谢哦。”
　　“那个、、、、粥很好吃。”她莫名的冒了一句出来，而后立马觉得唐突吐了吐舌头。
　　梅洛笑轻出声，“恩，沈岳做的饭菜那都是很好吃的。”
　　“真是羡慕。我妈常常骂我什么也不会做，连炒个蛋炒饭都是奇特的——蛋花里能带了鸡蛋壳子。”康尤蕤露出俏皮的酒窝。
　　“我也是一样呀。”梅洛捂着嘴笑。
　　“小蕤是来尾牙玩儿，还是找人呢？”梅洛抿了一口花茶问道。
　　“我也不知道。”她摇头。
　　倘若是玩儿，她的旅行不过是一时的，没有研究过，甚至都不知道这里是有哪一个景点让她盼着开眼。而说找人，只要一个电话，就能让他知道她来了。可是，她在念想了一夜之后，并不想这样快的让他知道。勇气是要累积的，所以先给时间让自己积攒。
　　梅洛看着她，“那你怎么打算的呢？”
　　“先住着，然后再决定是玩儿还是找人。”康尤蕤露了笑容，俏皮道，“放心好啦，我不会赊欠住宿费的。”
　　梅洛也跟着笑，“那住着吧，看在你不赊不欠的份上，膳食我包了。不过，味道我就不保证了。”
　　“呀，那我不是赚到了么？”
　　两个女子的笑靥在晨间绽放，她忽然觉得好像在这个地方待过了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