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
隆冬拂晓，天边隐约露出的几丝熹微晨光方才把洁白的窗纸染上了一层极淡的胭脂色，就听见辛楚的声音在门外低低的响了起来：“王爷，骠骑将军遣使求见。”
我其实也没睡，只是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想事情，听见她的声音便忙答应着坐起来。辛楚无声地推开卧房门走到我床前，身后的四个侍女也跟着鱼贯而入，手中各捧着牙粉口杯铜盆面巾等等的一应洗漱用具。辛楚用象牙勺取了牙粉递到我手中，她那温暖又略微潮湿的手指不经意间拂过我的手腕，却让我心中不由自主一下悸动。顺手握住她纤细的腕子，她却无动于衷，只是抬起头看向我，眼睛漆黑温润如玉，里面宁定如水。我做这事情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心思，她的反应按理说其实也毫无差错。可我就是觉得一股火“砰”得从胸口窜到头顶，撞得我直想打人。强压着那莫名其妙的怒气，我松开辛楚的手腕自去洗漱。几个侍女仿如未见，而她则意识到了我的无名火，垂着头侍立一旁不再动作。
洗漱更衣完毕，“我”的粗使小厮方无寿送上了简单的早餐：碧粳银耳粥和几样小菜。我心里惦记着辛楚刚才带来的消息，让他把早餐放去南书房，我则先去见那骠骑将军的使节。
我心中对辛楚那莫名的怒气未消，而另一方面却又害怕这怒气之下的自己伤了她，因此这矛盾之下的我也只得让她先下去，唤了另一个大丫鬟紫樗带路。
越王封地本在南方，二月初正是春意乍来还休的时节。石阶旁的几支迎春甚至已微吐了嫩绿的新芽。府中多养竹，冬日里也能看见这温润已极的绿色。越王府本是先帝广召天下能工巧匠耗巨资建成，亭台楼阁俱是精致至极的江南心思，又多见假山池沼，各式的桥架在连绵的碧绿波泽上，也是以细巧而夺天工的手法。
这样呕心沥血造出的精美，就像是急了呼吸便会惊碎的一场梦。
我实在是想苦笑了，自从那场余震我掉进地面的裂缝而被带进这个陌生的时空，这半年里我倒真像是被困进了一场梦。
然而事实却容不得我伤春悲秋，走过几座桥，已到了越王会客的燕阁。紫樗在门口微一躬身：“王爷，人已在里面候着了。”
我点一点头，正要举步走进，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情要问她：“蒙冼回来了吗？”
她低声答：“蒙护卫昨日黄昏便已回来了。但回来就睡下了，我们也没敢叫……”
我不由一边笑一边摇头，想来这半年来只闻其名不见其面的护卫蒙冼倒真是个不拘礼的江湖豪士，也低声嘱她：“蒙护卫醒了就叫他先洗漱用饭，然后去小书房等我。”
紫樗一愣：“那近日还让申先生来吗？”
“当然，申先生何许人，岂可失信于他？”我微笑，操纵的快感几乎已经抵消了早上的无名火，“一者，蒙护卫几时醒都说不定；二者，我等了他半年，他连半日都等我不能？”
紫樗应了，低头行了礼，面朝我退了七步而后才转身离去。我看着她娉婷的身姿，又想起来辛楚，刚露了点头的好心情立时沉入谷底。
说起来这辛楚为人处世端庄得体精明干练，绝无半丝不是让我挑。可只要看见她我心中就又恼怒又愤恨，但又偏偏不能半天见不到她。我心想这大约是这身体前主人的心思了，可却要我接着来承受这其中的百折千回。
呆了片刻，我再次苦笑着摇头，深吸了口冰冷清冽的空气，打点心神步入燕阁。
骠骑将军韩甫明属于敏贵妃一支的外戚。去年新封的骠骑将军，而朝堂上因为他毫无军功而大大议论了一番，不过也仅止步于议论而已。从邸报上看，为剿南宁水匪，十二月底他领兵出京。算算日子，也的确是时候了。
一进燕阁，就有内侍通报进去。走进内室，一人已跪在地上迎接，口中见礼：“末将张义叩见越王陛下。”
“陈将军快请起。”我双手一伸就要去扶他。其实这也就是做个样子而已，而他又怎么敢让越王扶他。只是借我手势轻轻巧巧起来。之后宾主落座，我才细细打量了一下他：身躯魁梧，脸庞黑红，高鼻深目，茂盛的络腮胡子，双眼炯炯有神，神态不卑不亢。
但我却没想到对方是个不按理出牌的家伙。正常情况下，应该是我和颜悦色的先说一些场面上的客套话，然后对方以对应的客套话做答。这样一来二去的互相勾搭的差不多了以后，大家才会遮遮掩掩的步入正题。
然而，此人，自称张义的此人，一句闲话不说自顾自拿出贴身放着的一封信双手奉上：“王爷，这是韩将军让我带给您的信。”
对方单刀直入，我也只好开门见山，不敢含糊伸手接过尚带着体温的信。我注意到了一个细节：信没封口，这也约略能看出韩甫明对此人的信任。
抽出信纸，一抖，展开，却是极工整的台阁体。遣词造句，无不文雅恭敬，不过题也切的很好：借兵船，借粮草。
少时经难，为人谨慎隐忍，城府之深不在齐相之下。韩氏一支的中流砥柱。
我忆起申先生对此人的简略评点，暗暗赞叹他眼光之深远毒辣。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