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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2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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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宋家大门还没见到,迎面劈来惊涛骇浪的一刀。
井中月出鞘,刀光挽起架住,身形平平向后飘去,姿势漂亮,礼数到位,力道不卑不亢分毫不差的展现了敬意推崇和甘拜下风。
面子给足了,宋老爷子消了些气,收刀巍峨而立,两道目光直直射向一旁的女儿。
宋家上下早便接到了喜报此刻齐齐出迎,一人年近六旬,相貌清矍,神采熠熠,正看着自己双目微红,但神态慈爱,熟悉无比。
这世上有一种关系叫血浓于水,本能的,她扑到那人的怀里。
独生爱女竟尚健在,宋缺虽一早接到消息,但此刻乍见爱女,还是不禁喜出望外,恍在梦中,把人抱在怀里哽咽:“玉致,玉致,当真是你?”
她抬头:“是啊,爹,女儿回来看您啦。”声音也微微发颤。
旁边一人儒生打扮,相貌憨厚,此刻两眼通红连声:“原来玉致你没死!”激动之处隐带哭腔。
这话不对头,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也无人注意,她拭了拭泪试探:“大哥?”
宋大哥点头连连:“是啊是啊!是大哥啊!”莫不是高兴得糊涂了,连大哥都不认识。
三人重逢抱成一团自有许多话要说。
那边宋缺牵着爱女的手,听她咭咭咯咯、又说又笑的讲述。宋师道在一旁打岔连连,初时她不厌其烦的细细解答,最后均被宋老爷子怒目而视的顶回去。
他立于一旁细细聆听,其实她这几年的经历他早便陆续派人打探得一清二楚,但她从来对自己缄口不言,此刻语音清脆,她说得兴高采烈,虽不免空落落的时而酸水上涌,一席话听在耳里仍是悠然出神,如饮醇醪。
兔子嘴动个不停,没了防备顾虑,她满心满眼的轻松喜悦,一副兴奋跳脱的模样。早知她这般开心。。。
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也许不该阻她父女相见,只是。。。只是他那时以为自己也可以做到。
她口干舌燥转头间见那人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眼里尽是笑意,她心中微滞擦了泪转开脸去,我见爹,你开心什么,以后再不用让你欺负了。
宋缺顺着她的目光冷哼一声,浑小子早就把人找到,却从中作梗把他支开,做得不动声色,瞒得他好,手段也不可不谓非常。
心中怒意又起,放开女儿的手,也不见他身形晃动,刀势如风如雷,忽地已然欺近劈到面前。
动作太快,她伸出手犹豫不决,还打?那人的伤!
少帅一摆手转头朝她微微一笑,爹想要过招,陪练。
刀光纵横,头晕目眩,她掐住双手跟紧视线。
宋师道此时已擦干了眼泪,在旁边不住笑呵呵:“玉致不用担心,你不知道,寇仲现在武功好得很,你不在的这几年他每年都上门来找爹过招。”
眼见寇仲处处下风几次险象环生,却不动声色嘴角含笑,一分风头不抢,却也决不露半分怯势。
几百招过去天色渐暗,寇仲放慢了刀势仍是让对方胜着自己半筹。
小子这几年功业渐大,眼里的锋刃却藏得越来越好,果然是块材料。宋缺冷哼一声收刀拂袖,挽起女儿头也不回。他心下有数,这几年登门的时候,起初次次被自己削成那样,小子不躲不吭声,日日在那耗着,只是眼里那股子势在必得不容阻挡。。。别看平日恭顺的模样,这小子其实是头饿狼,从前就能看出来,那一肚子憋着的都是野心勃勃蓄势待发,如今打跑了李小儿坐拥天下只怕也未必能填了他的胃口。难得对自己的女儿倒确实是实心实意,这几年那股子悲戚疯狂,天下间倒也真找不出第二个人这么对丫头的了。只是丫头耗上这么个混小子,不知是福是祸,也算是一物降一物。
酒席间,早有仆从川流不息地将热腾腾的肴馔摆上酒桌,园内也起了笙箫,彩声大作,府中上下同乐。
觥筹交错,少帅被晾在旁边没人敢搭理得罪,宋大哥是个好心的,见少帅寂寞,两人有一杯没一杯的搭着话。寇仲见到宋师道格外亲切,将酒壶一摆,撑在桌上,“宋大哥!好久不见,来,今晚不醉无归!”寇仲这几年对宋家上下生意人马无不照顾周全,跟宋师道颇有生意来往,相交倒是极熟。
胸口的窟窿刚合上,没事吧。。。她把脸埋进酒杯偷眼望去,却见那人不着痕迹的按住胸口,用酒杯掩着发白的嘴唇,抿着嘴犯倔,酒倒是照喝不误一杯没少。看看,就找死吧你,也不知伤口裂了没有。
她却不知少帅胸前开着洞血流成河都能面不改色谈笑风生,区区痛楚又怎会摆在脸上给人看了出来。
温暖的大手抚上头顶,她抬起头。
“爹在问你话。既然重遇寇仲,这段时间怎么又不回家,跑去哪里了?”
这段时间。。。凄凄惨惨欲哭无门的画面顿时在脑海中翻滚,可是最后却定格在那人浑身鲜血打着滚滚来抱住自己的那一刻。
难道真的要实话实说?那多半他也不用包扎换药了,直接进棺材得了。
舌头一抖,口吐莲花,故事从嘴里迸出来就变了个模样,细节处篡改了一番,往他脸上贴了几句好话,果然,宋老爷子看人的脸色晴朗了几分。
生动之处,整一个俏郎君千里寻妻,矢志不渝,哎呦,宋大哥乐开了花,眼神有些打晃直拍人肩膀,连声:“玉致果然没嫁错人,我妹妹交给你。。。放心!哈哈哈。。。”
宋缺本来料想爱女流落江湖,必定憔悴苦楚,哪知一见之下,娇艳犹胜往昔,此刻见她不住偷眼往浑小子瞧去,说话间处处回护,已知究竟。哎,终究是女大不中留,儿孙自有儿孙福,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把人摇摇摆摆的一路扯进屋,刚关上门,那人脚下一软,身子沉沉坠去。她急忙把人抱住跪在地上,手摸到他胸前一片温热濡湿。
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狠扎了一下,她赶忙拉开那人衣襟去看,眼睛有些模糊。
刚结疤的伤口果然已经全裂开,血肉模糊,染红了半边身子。那人身上带着酒气,就这样了还喝,喝死你。
一只大手在小脸上一糊,他笑得开心凝视她:“嘘,千万别哭,你爹和大哥得听墙脚,明天你就见不到夫君了。”
等换了一盆的血水把伤口重新包扎好,宋小姐意识到自身境况。
一间房。
她看着一张大床后悔不已,什么叫憋屈!回到自家地盘还不能迎头痛击,偏偏还是自己和敌人暗通款曲,真是奇耻大辱啊!只是话都泼出去了,夫妻被她打造得和谐得不得了,这寇夫人的名头伸着脖子套脑袋上从此摘不下来。
她把那人搬上床,他的双眼依然发着亮,她有些迷失的想,无论多重的伤,都夺不去这份神采。
但她绝对不会知道,这是少帅的政治智慧在绽放着光芒。若不受点伤,今日只怕一状告上自己只怕就要被踢出岭南去了。
她也绝对不会知道,少帅眼里闪着光芒那就是心里在狂笑,坐以待毙不如直捣黄龙反客为主,如今老巢都被你夫君搞定了,你能怎么样。
一觉醒来,她对上那人的双眼,正微笑着注视自己,也不知被他看去多久。
这人明明睡在里面,什么时候又滚过来了。
她睡眼微睁,脸颊还有一丝绯红,他怔怔出声:“我们。。。”玉致,我们成亲,以后再不分开。
知道他要说什么,她跳起来打断:“都这个时辰了,爹在等我吃饭。寇仲抬首。
一家团聚久别重逢,丫头每日拉着二人粘在一起似有说不完的话,应该的应该的应该的。。。
只是。。。一连三天,由早到晚,回屋倒头就睡。眼看日头西落,晚饭上台,一天又要过去了。
寇仲嘴角微抿盯着人看,丫头急急喝了碗茶又准备开始。
他微微一笑抢在前面:“爹,实不相瞒,寇仲这次除了陪玉致回来,也因天下初定,忧患四伏,还有许多大事要和爹商过。”
居安思危,宋缺神色一正,转过脸来:“哦,不妨说来听听。”
寇仲扣了只茶碗:“李唐未灭退居漠北,李世民又向来与突厥交好,此为第一大患。”
宋缺目光灼灼:“那你准备如何对决?”
寇仲笑了笑,谈笑自若:“漠北就那么点地方,严寒地冻资源匮乏,养不下两之狼,李世民这人骨子里自负的很,不会甘于人下。此时若是出兵,李唐突厥必定合力抵抗,反倒成就他们。倒不如休养生息,等天下大定,他们咬得差不多了再一举歼灭。”
小子见识不错,宋缺微微颔首面露赏色:“不错,此时正该隔岸观火以逸待劳。”
不论年纪,男人是热血的动物。
一席话饭桌快要变战场,酒杯茶碗高高低低扣了一桌,饭菜早冷,不知何时才能完结,看架势能说到天光。
她听在耳里犹如天书,忍不住打了个哈气。
宋缺微微一顿看得分明,丫头打小就不耐烦听这个,心疼女儿:“大事迟点再说吧,”大手摆了摆起身退席,“爹还有事要做,你们年轻人自己去玩吧。”
擦身而过用眼神教导,大丈夫虽说有正事要办,也不可冷落了家中妻子。
寇仲虚心一笑,正该如此。
丫头盯着自己不动,寇仲看着人亲切:“没听到爹说话,别烦他老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