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闻天下》云海深处

16、往事2

　　“那几个人看到我躺在路边满身是血，都吓了一跳，正在这时，守卫搜城的声音也传来了，很快便会赶到这里，我急了，求她们救救我，这几个人都不说话，都看着那个抱着婴儿的妇人，我看到那几个人打扮都是侍女下人的模样，知道那个妇人才是能救得我性命的人，便向她不停的求救，我即使是死也不能落入朝廷的手里，一旦被朝廷知道我的身份，不止是我相公，还有我的族人，恐怕都要被牵连进去，那个妇人你也猜到了是吧？她便是你的母亲，当时夫人面色很是焦急忧虑，可是我看的出来，她也不忍心就这样走掉，那一刻不长，却让我觉得像一辈子那么漫长，终于，夫人决定救我。”

　　“她让侍女把我的夜行衣脱掉，给我换上了侍女的衣服，又叫一个绿辛的侍女换上了我的夜行衣，刚做完这些，那些守卫就来了，问有没有见到一个穿黑色衣服的盗贼，我们几个都答道没有，我这时抬头看那个绿芯，发现她不知道何时已不在我们几个人当中，当时我心下大惊，这侍女什么时候走的我都没有察觉，这武功也太不可思议了，守卫又问我们叫什么名字这么晚了怎么还会在这里，夫人就说她是风闻于氏，孩子生了病，烧了一夜都没退下去，听说平州有一个医术精湛的大夫，尤其擅于治疗幼童，孩子一直高烧不退，等不及天亮，就急急忙忙赶来了，夫人说话轻声细语，只是语气中带点焦急，守卫还是不太相信，便把夫人怀中的襁褓打开了，里面的婴儿正沉沉的睡着，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守卫又抬头打量我们几个，忽的盯住了我的鞋子，我心下不妙，我的带血的衣服被换走了，可是鞋子来不及换，上面还有斑斑血迹，我大惊，只道这次定然被发现了，只可惜还连累了别人，正想冲出去，却看见夫人向我使了个眼色，这时，忽然响起了很多的喊叫声：“在那里，快去追。”

　　身旁围着的士兵全都向一个方向跑走了，我正感奇怪，却发现不远处的围墙上站着一个“我”，原来是那个叫绿芯的侍女换上了我的衣服站在围墙上吸引了士兵的注意力，绿芯朝我们这望了一眼，几个起落便不见了。

　　我朝夫人跪下来道：“多谢夫人相救，只是那位姑娘，她没事吧？”

　　夫人望着绿芯姑娘消失的地方，静默了半天，道：“我们还是赶快赶路吧。”

　　我随着夫人一起，一路上侍女都默默无言，走到了一个幽僻孤居的巷子尽头，侍女轻叩门，就看到一个年约六旬的老人打开了门，似乎一直就等在门后，夫人很是焦急：“仙翁，快看看孩子吧。”夫人和老人进了里屋，进屋前，夫人道：“红缨，照顾好这位夫人。”

　　我赶忙致谢，红缨似乎颇通医术，手脚熟练的帮我敷药包扎好伤口，然后每人都静立一旁，并不多言，我突然想起来刚才那个老人，难道就是江湖上有名的神医“酒仙翁”，看她们的神情，似乎是出了大事，可出了什么事呢？若说是为了孩子的事情，有神医在此，还有什么好担心的，除非是更棘手的事情，我心中觉得更加疑惑，却没有多问。

　　竹婆婆讲到这里，停下来喘了一口气，于青阳早就深深陷进过去的事情当中，连豆豆也一本正经的立在身边听着。

　　竹婆婆又道：“夫人直到天亮才从房中出来，眼睛红肿，面容却很平静，怀中还抱着孩子，我一看，心中的石头落了地，想道这个孩子的命定然是保住了。这时夫人问我要往哪里去，我说回风闻镇，夫人很意外，便说她们也是要回风闻镇，还说让我和她们一起，我经过了一夜的调息，觉得身上的伤好了很多，便婉拒了夫人的帮助，我现在是被追捕的钦犯，和谁在一起就会连累谁，夫人已经救过我一次，我怎能再去连累我的恩人，夫人却道即使你现在没有受伤，你能逃脱平州和风闻两地官兵的追捕吗，恐怕连平州都出不去。”

　　竹婆婆苦笑道：“最后我还是躲在了夫人的马车里回到了风闻镇，一路上，官兵都在四处查探，马车外闹的沸反盈天，夫人就坐在马车里凝视着怀中的孩子，对什么都毫无所觉，那个孩子小脸还是红扑扑的，从昨夜到现在一直都在沉睡，这时，我突然想到，夫人从没问过我我为什么会被官兵追捕，侍女们也从没问过，每个人好像都面色沉重，对我的事情也并不好奇。快到风闻镇了，我偷偷撩开车帘，抬眼却看见令我五雷轰顶的事情。”

　　竹婆婆说到这里，抹了一把眼泪，道：“城墙上，挂着我老头子的首级，血淋淋的，甚至可以看到那血珠子一滴滴的落到地上，我当时头就炸了，血液直望脑上冲，两手发抖，便向外冲了出去，夫人发现了我的不对，一声喝“拦住她”，车外的两个侍女便上前抱住了我，我当时简直要疯了，死命的扭打，死命的往前冲，两个侍女不知挨了我多少掌多少拳，仍然是死死抱住我，我跪在地上哭求着她们放我走，当时我只感到万念俱灰，只想和老头子同归于尽。”

　　竹婆婆说到这里，泪如泉涌，豆豆也已是两眼泪花，他走上前去，抱住竹婆婆，竹婆婆揉揉了他的头发，收敛了心神，才又道：“这时夫人走过来对我说，如果你现在冲了过去，就会中了他们的诡计，那以后谁来为他、为你报仇，还有你们的家人，想必都会受到牵连。我听到这里，猛然醒悟过来，对，还有我的族人，天知道那些陷害我的人会不会对他们下手，即使不会，受蒙蔽的朝廷呢，恐怕也不会放过我的族人。我从地上站起来，却发现全身都没有了力气，刚才那幕撕心裂肺的情景，已让我心神胆裂，元气大伤，夫人眼见至此，便唤来了红缨，我告诉了我族人的居住地方，又掏出了信物，请红缨帮我通知我的族人，做完这些，我再也支撑不住，晕倒在地。”

　　豆豆问道：“婆婆，后来呢？”

　　“后来，我趁夜把老头子的首级从城墙上取下来，可是尸首怎么也找不到，只得把老头子埋在西山的后山腰里。”

　　“我知道了，婆婆，你常常去西山，原来就是看公公的。”豆豆道。

　　“是的，我怕他一个人在那里孤单哪，唉，是我害了他啊。”竹婆婆一脸怆然，纵是已经过了二十年，当往事历历在目时，仍是锥心刺骨。

　　“当年，不止老头子，我还害了其他人啊，夫人把我藏在了宅子里的暗室里，第二天，绿芯便回来了，她受了极严重的内伤，下手之人必是要致我于死地，她足足将养了一月之余，而红缨，却再也没有回来。”

　　“夫人也很是担心，可她还是在不停的安慰我，我虽然操心自己的事情，可我还是发觉夫人忧心忡忡，所虑的好像不仅仅是红缨的事情，有一天，我在暗室坐立难安，因为一天都没有人进我这个暗室，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便悄悄出了暗室，一到外面，我大吃一惊，院里的人都是七倒八歪，夫人也躺在屋檐下，好在都只是昏迷，我把夫人救醒，夫人一看到我，就哭道竹姐姐，青阳被人抢走了。我大惊，光天化日之下，有人敢进屋抢走孩子，我正待追上去，夫人却一把拉住了我，她说不用了，我怔了怔，不太明白她的话，夫人又道，青阳这孩子是生是死，要看他的造化，我更加觉得奇怪，亲生的孩子被抱走了，夫人看起来十分担心，却一点也不焦急，好像她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似地。”

　　“第二天，夫人突然进了暗室，她告诉我，我的族人都已经平安了，那红缨呢，我问道，夫人沉默了，半晌才说红缨为了让我的族人有时间进行转移，以一己之身引开了大队官兵，后来被逼到悬崖，跳崖而死，我愣住了，为红缨感到震惊，我何德何能，让红缨能如此待我，只怕是夫人对仆甚厚，才会让红缨忠心耿耿，鞠躬尽瘁，如此大义。夫人又说她要出去一段时间，让我帮忙守着这个宅子，我看夫人脸色凝重，神情决然，便坚决要一同和她前去，如今老头子已死，族人无虞，我也再无任何牵挂，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要随夫人前去，夫人却说守护宅子的事情只有我才能做，世人皆不知我与她的关系，纵是仇家寻仇，也寻不到我头上，我不明白这宅子为何要守着，夫人又说在这守着是希望她的孩子青阳有一天能够回来，如果他回来了，这宅子空荡荡的，他一个人会觉得很孤单，有个人守着，总会让他温暖点。” 竹婆婆说到这，看向于青阳，后者早已经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