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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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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一片暗红之色,云朵凝成翻卷长龙绵延排列。那些长龙仿佛张着血盆大口,不断的轰鸣之声从它们口中传来,震耳欲聋。
脚下天地颤抖不绝,似是回应这些长龙,又似是……快要因恐惧而崩裂。
喉头忽而涌上一股腥甜,死力的咬住牙关,生生咽下了这一口血。虽是咽了下去,胸口却狂风翻卷,剧烈的疼痛从胸口滚来,终是忍不住咳了一声,肩膀也不由自主的抖了一抖。
便是这一瞬间的措手,掌心的金光便淡了一分。对面的通天红柱少了这一丝丝的金光便更红了一分,红柱上的细纹蜿蜒交错怵目惊心,这时忽而更深的裂开,发出“咔”的一声脆响。
“啧——”
不知是谁倒吸了一口凉气,在这狂啸的空间也清晰可闻。
死死的咬住牙齿,口中轻喝一声,掌中霎时金光大作,那些盘旋生长的裂纹似乎受到了震慑,顿时停止了生长。
缓缓的张开眼,一如手中光芒般金黄的瞳孔露了出来,似是一谭死水,丝毫不见波澜,却隐隐含着慈悲,看尽世间百态一般沉静。
“诸位仙家切莫惊慌。若是我们都乱了,又有谁能救这世间!”
薄长的唇畔没有丝毫血色,一张一合间,缓缓吐出镇定的话语。
围在红柱四周的八个仙人似乎被这话语震慑,顿时没了声响,只暗暗催动法力。一时之间,只见光芒大盛,以这九人为中心蔓延开去。
九神回天阵法,此时已到了法力最强之时。
丕地神柱似乎稳定了下来,天际之中翻卷的长龙也安稳了些。
华善却清楚的知道,便是穷尽仙界所有仙家法力,也修补不上丕地神柱的裂痕。
丕地神柱,是劫毋菩萨成佛之时以己身元神所化。
上支天,下顶地,坚不可摧。
因而,一柱碎,天地毁。
本是天地之间唯一不可能破碎之物,却有了裂痕。先是丝线般浅细,无人察觉,无从可查。
一直到今日的不可挽回。
傗魔率妖魔大军登入仙界,两方血战三十六天,沙飞石走,天地失色。
天地动荡不已,人间界,饿鬼界,修罗界被这动荡晃得残破不堪。天地间,无数生灵魂飞魄散。
最后仙界胜了,傗魔死了。妖魔输得惨烈,仙界赢得更为惨烈。
傗魔临时一刹,瞳中居然是带着惨笑。
“你们输了!你们输了!!成魔又如何,成仙又如何!这天地终是被本尊毁了,被本尊亲手毁了!”
华善当时以为,傗魔是说此战带来的影响,令天地失了生气。
直到三天前,丕地神柱的裂开声响,震醒了所有的人。
劫毋菩萨渡神劫之时的金身,是九尾灵狐。丕地神柱四周都是结界,除了九尾灵狐,没有任何仙魔可以靠近。
九尾灵狐本就极其稀有,何况就算有九尾灵狐靠近丕地神柱,依着丕地神柱的法力,也做不了什么。
正因如此,丕地神柱才属于看管,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谁又能料想得到,傗魔的原身就是九尾灵狐?傗魔又用了一半的元神,让丕地神柱裂开了一条缝隙?
又怎能料想得到,一条缝隙,居然会变成今日的竹根一般繁盛?
华善的眸子暗了暗。
这世上并无修复丕地神柱之法。他们九个人虽然布下了九神回天阵,却是耗尽元神也做不到。
能做到的只有……
华善猛然一震,胸间翻涌的血气顿时控制不住,从喉咙里涌了出来。她咬紧牙关,仍见一条红线从唇边流了出来。
那是她至爱之人的弟弟,是她至爱除了她以外唯一在乎的人!她怎么可以这么想,怎么可以想要用那人的弟弟来修这丕地神柱!?
掌中的金光又暗了下来,华善不敢在乱想,大喝一声:“兹兹!”
一道青影忽而飞到华善旁边,清俊的脸上无不担忧,口中却恭敬道:“师傅有何吩咐?”
华善顺了口气,眸中闪过一丝光色,低声道:“去拿梵罗宝诀来。”
兹兹一震,瞳孔瞬间缩小,口中却是吼道:“师傅要梵罗宝诀干什么!?”
华善压低声音,本就是怕惊到众人,丝毫没有想到从来不敢忤逆她的弟子会敢吼她,一时间有些愣住。九神回天阵之中的八人却是瞬间惊醒,不由得各个转过头看华善。众人分心之下,只见光芒瞬时减弱,丕地神柱再次裂开了一大道缝隙。
华善被惊悚的“噼啪”裂开声响震得回了神,顿时大吼道:“不可分心!”
众人却也是自打仙魔之战以来第一次没有听华善的话,更有一个玄袍男子已怒目相视,咆哮道:“你要用梵罗宝诀来守你的阵眼?!”
此人正是仙帝亘桢。
众人心知肚明,如今这丕地神柱已是保不住了。届时天塌地陷,天地之间再无生灵只余混沌。这九神回天阵可以阻挡丕地神柱裂开一时,却是九个阵眼任何一个弱了都会再次裂开。没有任何一个仙人可以万年不变的坐在这里守阵,因为没有仙人拥有源源不绝的仙力!
但,梵罗宝诀可以做到。它可以催动身上最大的力量,而后把那份力量封在里面,永久的保存。
代价就是,施法之人……元神俱灭。
梵罗宝诀只有一个,阵眼却有九个,就算用了也没有必要。更何况没有人想死,所以,没有人去想这件事。
华善却想了。
华善合上眼,复又睁开,沉静的看着眼前的众人,缓声开口道:“你们把主阵眼挪到我的阵眼来,以我毕生仙力,定可以撑起主阵眼。届时你们再各自选一些仙力深厚之人,轮流交替守另外八阵……”
兹兹猛然打断华善,脸色已是煞白。
“师傅不可!先不说守阵之人如何替换是个大问题,但是挪阵眼一事就不可行!九神回天阵是天地间最为厉害的阵法,从来没有人试过!若是一个行差踏错,九神回天阵便毁了!”
亘桢吐了口浊气,容颜苍白。他的头发凌乱不堪,袍子也变得不在光亮。在此镇守七天,他们所有人都疲惫不堪,没有人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定定的看着华善,那个女子坐在那里,长发飞舞,素袍飞扬,额顶一枚红色印记曾是亮泽晶莹,如今绝色容颜苍白如纸,金瞳也黯淡了下去,却仍是美得天下无双。
亘桢别开脸,声音已不再是激动不已,只淡淡的说:“你若要用梵罗宝诀,我便撤掌。”
华善猛然看向他。
昔年亘桢踩在东临岛上的浮云上笑得张扬,眼角眉梢无不倨傲,举手投足却是旁人学不来的王者风范。
华善以为,不过一句戏言成空。不想亘桢却再也不是亘桢,成了真正的仙帝。
华善凝眉,金瞳闪过无数情绪,终是低叹一声,说:“好。”
兹兹看着两人,漆黑瞳孔闪过一丝亮光,悄声退去。
天地之间顿时只余轰鸣之声,从云间不断传来。
即便无计可施,也要守阵到底。
一道妖气由远及近。那妖气很弱,隐隐还带着些许仙气。
华善凝眉看向远处。
坐在这里的都是仙界鼎鼎大名仙法高绝的仙人,自然也察觉到了,纷纷看了过去。
只见一团小小白影霎时到了眼前,一个前扑,站到了华善旁边。
定睛一看,竟是一只九尾灵狐。
众人心头明了,纷纷转过眼睛。
亘桢看了看狐狸,再看了看华善,慢慢闭上眼睛。
华善沉下了脸,看都没有看那狐狸一眼,只厉声说道:“禾陀,回去!”
狐狸站到华善旁边,定睛看着她。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华善心思翻转,终是叹了口气,低低说道:“不要让你哥伤心,你是他最在乎的人。”
狐狸却是缓步到了华善腿边,在她盘起的膝盖上蹭了一下。华善心里疑惑,禾陀是从来不肯与她太过亲近的。
却是一个眨眼之间,禾陀已跳进了九神回天阵,想着满目裂痕的丕地神柱窜了过去。
华善的眸子瞬间睁大,想要收回手跑过去抓回禾陀。
一瞬之间,却忽而想到整日站在东临岛云端看着的芸芸众生,看到的秀丽人间山水。
那双手颤了一颤,最后终于更为坚定的挺直。
“禾陀,你救了天地,我会让所有人都记得你……”
低低的嗓音,带着点点的怜惜,点点的无奈,点点的……欣喜。
没有人阻拦。
一只九尾狐的命,与一个天地无数条生灵比起来,轻之又轻。
“叮铃——”
一阵铃声抖动,华善猛然转头,只见一白袍男子面色苍白的飞了过来,手中一条红线穿着的铃铛跳跃不止。
华善心里一酸,刚要开口,却见男子面色震惊惶恐,看都没有看她,只盯着向着丕地神柱顶端不停奔跑的小白点。
男子的唇畔抖动不已,多年没有发出过音色的喉咙,终于抑制不住胸腔无数的震撼,冲口而出————
“哥!”
华善顿时一震,纤细的身躯僵硬无比。
四周的景色似乎突然陷进虚无,只余脸侧忽而发起的白光,逐渐强烈。
费力的转过头,只有一片刺眼的光,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