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故人》布之

8、禁宫篇 树欲静而风不止（四）

　　康熙御驾回宫后不久，十三阿哥胤祥就到慈宁宫找我来了。几天风吹日晒的生活使得他的皮肤有些粗糙，精神头却是很好。他给我带了一对十分漂亮的鹿皮手套，笑眯眯的告诉我说是他在秋狩中猎得的，说是转眼就要入冬了，北京的冬天可冷着呢，怕我受不住。我接过手套，鼻子酸酸的，在这无亲无靠冷冰冰的紫禁城，猛听见这么一句窝心的话，感动我差点没哭出来。看着他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我又一次想到，真怪不得陈岚裳会喜欢他。这样的温柔细心的人，谁又招驾得住呢？
　　打那以后，胤祥就常常到慈宁宫来，有事没事的瞎掰和。陈岚裳见识多学问好，从小跟着父亲走南闯北的，肚子里的典故不少，我本来就能吹，就没影的事也能掰出三分，两者结合起来，不管什么都能说出个九九来。胤祥自小接受康熙规定的严格到接近变态的皇子教育，正经孔孟之道自不必说，天文地理也多有涉猎，近年来出门办事又积累不少，再加上生性随和自由，不摆架子，因此两人相处甚欢。经常吹得不知东南西北，不亦乐乎。

　　前面说过，陈岚裳有一个跟她同时进宫的表妹，现已晋封贵人的曹逸宜。由于我一进宫就被分在寡妇院讨生活，所以对她在宫中的情况一无所知。可她毕竟是我在在这深宫中唯一的“亲戚”，我还是很希望得到她的消息的，只可惜人际关系不广，根本就无法打听，除了知道她晋封贵人之外，连她住在哪里都不知道。这天，我无意中跟胤祥说起这档子事，问他知不知道这个人的消息，结果胤祥说宫中女眷太多了，他认不过来，更何况他一个皇子也不好过多的关注这些后妃，所以毫无印象。末了说：“反正既然是封了贵人，好歹比你这个扫地丫头强，你就不用瞎操心啦。有时间想那些，不如操心一下你自己。”我叹了一口气，“你怎么知道我这样的扫地丫头就差呢？你看看我，虽然吃不饱但也没饿死，活儿也不多，逍遥着呢！相反，作为贵人，一旦卷入后宫纷争，麻烦就来了。我逃还来不及呢！”胤祥摇摇头：“你还真不象个普通的宫女，思想总是奇奇怪怪的。”我说：“这叫自保你知道吗？如果可能的话，我就希望在这里窝到出宫，一辈子都不要认识那些娘娘阿哥的最好。”“难道我不是阿哥？”胤祥笑着问，“你不象阿哥，”我说了大实话，“难道说，你要我把你当阿哥看？”他忙摇头，“这样最好。”停了一会又说，“十四弟那里你怎么办呢？他快要回宫了，依他的性格，这事决不会就那样搁下。”我摇了摇头，不知要怎么办，胤祥仔细的盯着我的眼睛说：“其实十四弟人品不错，仪表堂堂又有学识，向来很得皇阿玛的宠，你跟着他未必不是一个好结局。”我烦闷的一挥手，说：“我指望的不是荣华富贵。”“那你指望什么？”他问，“相知相许，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很认真的答。他静静的看着我，似乎有所感触，片刻才低低的说，“好一句‘相知相许，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惜我们生在皇家，这种好事怕是指望不上咯。”他的神情有些黯然，我清楚皇子们的婚姻都是由皇帝指定的，往往还会跟政治挂钩，胤祥这样追求自由派的人，不满加无奈也是可以理解的。末了，他说，“你要是真不愿意，我跟十四弟说说，他也是讲道理的人，说不定就算了。”这时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不劳十三哥，小弟我听到了。”我们吓了一跳，一回头，十四阿哥面无表情的站在身后，胤祥很快的反应过来打招呼道，“怎么十四弟这早晚就回来啦，也不跟哥哥说一声。”十四阿哥也热乎的跟他寒暄起来，好像没有我这个人的存在。我呆站在一边，傻笑着吹西北风。这两兄弟愣是勾肩搭背的说了大半个时辰才有走的意思，我忙不迭的行退安礼，胤祥一挥手就提起脚来走了，十四阿哥落后几步，回头对着我，拉长音调一字一句地说“相知相许吗？不错嘛！”我惊恐的抬头，看见的却是一张笑意盈盈的脸，我又一次迷失在久违的十四阿哥灿烂的笑容里，我正在出神，十四阿哥的唇在我的额头上轻轻的碰了一下，笑嘻嘻的走了。我愣在了原地，天啊！我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啊，竟然让这小子夺走了！

　　打那以后，十四阿哥也经常出现在慈宁宫，有时和胤祥一起，有时是独自一人。每次都象胤祥一样，单纯和我聊聊天，说些有的没的，却是不再提起要我去永和宫那回子事了。虽然不知他为什么会起这样的变化，我倒是着实松了一口气，不用惹出是非来当然是最好的。接触下来，发现这兄弟俩的感情也并非不好，或者说，其实相当不错。背地里我都曾听见一方赞赏另一方，其实我也觉得，这两人是挺像的，长相像，性格也像，只是十四阿哥更为开朗些，胤祥则多多少少的带一点忧郁。不过，由于这两位爷的频繁拜访，我的日子一下子又充实了不少。正当我觉得这样其实也不错的时候，无忧无虑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那天晌午，我正打算去小小的睡个午觉。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接着就有一个太监在叫说什么娘娘什么娘娘驾到。我一脸的不知所谓，还是收拾了收拾迎了出去，这才一出门呢，就见几个小宫女趾高气扬的在门口冲着一群人叫嚷着，“谁是陈岚裳？娘娘叫传呢！”我费劲的挤开人群，上前说我是，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吊着眼打量了我一会，才说“德妃娘娘传呢，随我过来。”
　　我莫名的跟着她来到了慈宁宫的正殿里，不得主意。德妃？她传我做什么？难道说我上次骗她的事被她发现了吗？心中不竟有些不安。入了殿，小心翼翼的请了个安，站起来后连头都不敢抬。四周一片静寂，半响，德妃终于出声，“抬起头来我看看。”我心里一紧，故作镇定的抬头，大胆的直视着眼前的这位贵妇人。这时突然有人叫到：“岚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