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隐江城》云音泛天

8、所谓情不知所起

　　景暮梅虽然依旧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但她实在是困得要死，什么负罪感情操贞操节操以及三从四德都没感觉了，现在蒙在被窝里好好睡一觉才是王道。

　　她是被热醒的，睡得太沉，一觉醒来已经到了正午，昨夜很多人都挺晚睡，自然没人叫她，也可能不忍叫醒她。不过，她庆幸的是头一次睡得这么沉，即便流口水了也不会有人看到。不自觉地摸摸下巴和嘴角，嘿嘿笑了两声就起床穿衣。
　　她没想到，竟然有人比自己更晚，比如弟弟，她有想到别人比自己早，比如慕容紫英。但没想到他是最早的，即使昨夜混得那么晚，他也是跟往常一样天未亮就起床。看着精神抖擞的他，她只觉得他一定是非人类，活着，被打了足量的鸡血什么的。
　　“早啊，紫英。”盯着一张睡眠不足的脸向精神抖擞的某人挥挥手。不知情的人看到她，一定会以为她是在床上被XXOO了，才会有“X尽人亡”的脸色。
　　“你昨晚没睡好吗？”慕容紫英关切的出声询问，看着她眼下极淡极淡的黑眼圈。
　　“没，我睡得很好，还做梦了。”可是做的是一个噩梦。回想起来，还是忍不住浑身汗毛直立，虽然抽筋剥皮是在梦中而不是亲身经历，但是感觉却很真实。
　　“嗯，快去吃饭吧。”
　　“嗯。”景暮梅低低地应了一声，揉着脸磨磨磨蹭蹭往食堂走去。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千万千万不要遇到邱玟娅，她不要被眼刀千刀万剐。没错！在梦里以“不守妇道，勾引有妇之夫”的罪名将她抽筋剥皮弃尸荒野的人就是邱玟娅。
　　可事实是，邱玟娅一脸贤惠地端坐在殷矢恒旁边，一边喃喃低语着什么，一边不停地给殷矢恒夹菜，眉眼间尽是新婚不久的喜悦和温情。景暮梅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停下脚步，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进去，她有些难以面对邱玟娅。
　　“小梅儿，快进来跟嫂子一块吃饭。”莲悦放下筷子，向她挥手招呼道。
　　“嗯。”算了，怕她做什么，自己也没怎么对不起她，她也不一定会那么坏，再说还有那么靠山给她撑腰呢！点点头，安慰着自己，努力轻松地蹦向莲悦。
　　“来”，莲悦递给她一副碗筷，碗里装满各色各样的菜，堆得满满的，都快看不到对面的山尖了“嫂子已经给你盛好了。吃完它，等初远伯父把你弟弟叫起来吃完饭，我们就一起去玩。”
　　“唔，太多了，吃不完。”景暮梅小心地夹起最顶端的菜，尽力不把这个“塔”弄塌，饭都给上面的菜盖住了。唉唉，吃完它，估计肚皮都撑破了。
　　“那能吃多少，就吃多少。”莲悦伸手揉揉景暮梅的发髻，真软，真暖。眼中的宠爱难以掩饰，如七彩的光一样从她褐色的瞳仁中缓缓溢出。
　　殷丹恒一直柔柔地盯着自己妻子看，望见这一幕，自然了然于心：想要孩子了。他不禁摇摇头轻笑。
　　心有灵犀这种事果然是存在的，莲悦似乎感觉到了丈夫的炙热的目光和心底的声音，抬头望向他，一双清亮的眸子欣然弯起，满满都是被丈夫理解的喜悦：是啊，看到小梅儿这么可爱，忍不住想要了。等你忙完这件事后，我们就要一个跟小梅儿一样乖巧可爱的女儿，好不好？
　　“好，你喜欢就好。”殷丹恒不由自主地温柔出声。
　　“咦？”众人疑惑地看着似乎在自言自话的殷丹恒，这人傻了吧，自言自语就自言自语吧，语气用得着这么腻人吗？
　　“咦！~”唯有坐在莲悦旁边的景暮梅看见这对你侬我侬眉目传情的小夫妻感觉到他们深情款款的心灵对话，忍住一身的鸡皮疙瘩和喷菜的冲动哆嗦出声。
　　众人又疑惑地看向跟他们字语相同语调不同的某人。某人朝殷丹恒挑挑眉又向莲悦挑挑眉。
　　“哦~~”
　　“哎呦~”
　　“原来如此啊~”
　　顿时一阵唏嘘。
　　眉目传情的两人顿时红起脸来。莲悦连忙埋头吃饭，殷丹恒给景暮梅喂了一块豆腐，尴尬道：“吃饭，吃饭。”
　　让人看见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景暮梅又差点喷菜，有啥不好意思的啊，明明很正常好不好。如果是她跟慕容紫英这样，她一定会很坦然地面对众人八卦的目光：“怎么样，我们恩爱吧！”好吧，有点欠抽，欠紫英抽。她愣了一下：怎么会想到紫英？
　　这大约，就是所谓的情不知所起吧。从何时起，这时吗？还是更早？从何处起，千寒山？舞灵谷？还是陵风教？从何事起，一起御剑？一起洗剑？还是被众人八卦他默然她急辩？
　　不知不觉，后知后觉，年少惘然，情丝已种。
　　忽然觉得后背发凉，她悄悄地偷眼往殷矢恒身边瞧，果然看见邱玟娅带着醋意和敌意的目光似箭一般往自己射来，她连忙低下头扒饭。淡定，淡定，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
　　“暮梅妹妹，你是不喜欢我这个嫂子吗？不然，为何要对我翻白眼。”她想尽量低调，目箭的主人似乎不打算放过她。
　　室外的凉风把邱玟娅略带委屈嗲嗲的声音吹进她的耳朵，她顿时微不可觉的打了个冷颤。糟糕，她已经尽量地掌握自己的动作了，却还是被发现了。果然从这个角度偷偷看别人，别人怎么看她都像翻白眼。
　　她只好抬头赔笑道：“没有啊。玟娅嫂子你想多了，我这是仰慕的目光哇！”仰慕的目光？这句话把她自己都给恶心到了。没想到她自己竟然会为了息事宁人而花言巧语，再这样下去，非成马屁精不可。
　　殷矢恒不满地瞥了邱玟娅一眼，又皱着眉愧疚地看着景暮梅。她向来不爱说好话讨好别人，现在却因为他，因为想让家庭和睦而说出违心的话语，其实大可不必的。
　　“没事，我也是不好意思说出来，想让暮梅妹妹自己说才这么说的。”邱玟娅笑得脸上开了花，这个马匹还是挺有效果。
　　“噗……咳咳……”旁边的桌子有人听到这句话笑得呛到了，正没命又努力压抑着声音的剧烈咳嗽着。
　　景暮梅回头去看，是趴在桌上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身体不断起伏的路唯。流羽等人也是憋着笑一脸内伤的模样。
　　“有这么好笑吗？”邱玟娅佯装委屈地垂头捏着桌布。
　　好笑，好笑死了。景暮梅默默转头，心里跟着一起大笑，无声回答邱玟娅的问题。

　　“你起不起来？已经中午了！”景初远敲着景镜芸房间的门，尽量用轻和的声音向房里大声说，忍耐着不让自己爆发。整个陵风教，除了自己家的儿子还沉浸在梦乡里，几乎已经全部起床，这让他的老脸往哪搁。
　　“爹，别嚷嚷，让我再睡会儿。等姐姐起来我就起来。”印象中她还没离开景家庄的时候，总是睡得比自己迟。可不管是有多晚，都没有人叫她起床，他觉得很不公平！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姐姐每晚都比自己晚睡很多，因为他天生就是夜猫族，只有在夜晚才能静下心来读典籍练功。知道这个原因的人，都不忍心打扰她睡觉。不过进入舞灵谷之后，她白天夜晚都很忙，特别是成为谷主人选之后。
　　“你姐？你姐她已经起床了，估计现在都吃完饭了。”这小子，还没长大，还以为时间停留在小时候。
　　“开玩笑吧爹！”，景镜芸一下子就清醒了，从床上坐起来“姐怎么可能比我早起？”比谁迟，都不能比姐姐迟。
　　樊鸢没忍住，“噗”轻声笑了出来。这个恶习着实得改，不然以后要是一不小心漏了出去景家庄就难见人了。她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像在笑，偏头说：“当然没开玩笑，就等你一个人了。快点，别让人等太久。我不会跟你说，你未来姐夫是第一个起床的，啧啧！~”
　　未来姐夫！第一个起床！景镜芸立马蹦起来穿衣服，声音里毫无睡意，大声地朝外应着：“我就来！”同样是男孩，虽然难免有差距，但的确不能太大，有些方面没法改变，但至少在起床这方面是可以赶上的。
　　景初远朝自己的妻子投去一个敬佩的眼神，她总是能准确地戳中这小子的软肋。樊鸢得意一笑，嘴里还是嘟哝着：“知道差距了吧，知道努力了吧，知道要面子了吧。”
　　虽然说笑话别人是不道德的，对象还是自己的儿子，但樊鸢不得不承认，景镜芸的熊猫眼真的太过喜感了。所以，她笑了。被笑话的人青筋跳了几跳，脸立时就黑下来，朝父亲投去一个救助的眼神。其实，景初远也想笑，但他为了自己的庄严的形象，还是忍住了，接到儿子的暗示，装模作样咳了两声。
　　樊鸢努力平复笑意，说：“好了，我们快过去吧，让别人等太久不好。”
　　还没走到食房就看见等在门口的一大票人，景镜芸脸上一热，立马加快脚步。
　　“镜芸快来，你最爱的莲花酥我们给你留着。”景暮梅朝弟弟晃晃手中握着的一袋子糕点，慕容紫英这时已回来，沉默地站在她旁边。
　　景镜芸跑过去，接过姐姐手里的的糕点，说：“好了，我们出发吧。”
　　“紫英，你真的饱了么？”刚才他吃饭的时候，量比她多不到哪里去，不是正常的男女比例，她有点不放心。
　　“已经足够多。”
　　意料之中的回答，景暮梅叹口气：“你每天都吃这个量吗？”
　　“是”，慕容紫英又小声地加了一句“五谷皆是浊气，多吃无益。”
　　“先不论浊不浊，它不一定无益啊。吃多了，还可以锻炼自身抵抗力，而且从小吃到大，都习惯了，突然停了，反而有点适应不了。”景暮梅低下头小声地嘟哝。
　　慕容紫英沉默地摇摇头，不知道意思到底是否认，还是无言以对。
　　他们这次要玩的地方是陵风教后面的阳华山，在太华山的东面。有一些离开师门的太华弟子后来就加入了陵风教。
　　阳华山南生产金玉，山北生产青雄黄。本来是对外开放的，但是因为人的过度开采破坏了一小部分山脉，直至陵风教第十四任教主那时，已经明令禁止开采，并施法求宝修补受损山脉。也幸好有这些措施，阳华山的秀美景色才得以保住，时至今日仍不曾衰竭。
　　景暮梅一到达就跳下车，俯身摘了一种草的果实要吃。慕容紫英连忙伸手阻止他：“等等，当心！”
　　这一声劝阻引得众人都转过来看。
　　景暮梅大窘，也赶紧晃晃手里的果子向慕容紫英和其他人解释：“紫英，没关系的。这种草叫苦辛，它的果实形状像瓜，酸甜可口，还可以治疟疾”，咬了一口，自顾自地往前走“好吃。”
　　相处了一段时间，慕容紫英对她已经有了些了解，如果十分作为满分，大概也有九分信任她。他也随手摘一颗果子尝尝味道，发现她没说错，味道不错，而且感觉全身都轻松了许多。
　　大家都摘了些来吃。
　　或许是他们走得过慢了点，景暮梅停下来朝他们挥挥手：“你们快点嘛，这里不错，我们可以野炊呀。”
　　“哈哈，太好了！我从小到现在都没试过，这回总算可以试试了！”芸风孩子气地兴奋蹬下地。
　　“不是吧？你竟然如此落伍！”徨轩侧身不敢相信地看着芸风。
　　快乐的气氛感染了慕容紫英，他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朝她的位置走去。其他人也叽叽喳喳地快步跟上。
　　“说要野炊，这阳华山还真是挺好的地方。流羽，你说对么？”憬城捅捅身边人的胳膊，捏着树上的花枝嗅。
　　“……”流羽没有回答他。
　　“流羽，你干嘛呢？”
　　“嘘，你看~”流羽伸出手指着景暮梅的方向。
　　慕容紫英往景暮梅走过去，景暮梅也向他走近几步。
　　“你，你也太注重细节了！”憬城竟无言以对。

　　“此处你是否熟悉？”慕容紫英悄悄挥手赶走要靠近的小虫子。
　　“没有啊，我也是第一次来。”景暮梅又摘了一颗果实吃。
　　“嗯。”
　　“紫英，我们再往上走，或许能找到虹光琥珀和绯云火石。”景暮梅忽然停下来站住，定定地看着慕容紫英。
　　慕容紫英也停住了，他在宗炼给他的一些铸剑典籍上看过，虹光琥珀因具有七种灵力能发散出七色虹光，为人间难得的至宝，绯云火石则是神界炼丹炉掉落的石头，表面摸起来温暖而不灼人，内部却封印着强大的三昧真火。两者都是熔铸锻造奇剑的好材料。怅幻剑的锻造中便有这两种。
　　不过他明白这并不是景暮梅停下来认真看他的原因。
　　“他们虽然会在土地表面，但如果采下来，可能会破坏地脉。”

　　“如此，便罢。”
　　“我先问问矢恒。”
　　景暮梅站在原地朝殷矢恒招招手。
　　或许是有所预感，又或者是太过敏感，他是一群人当中第一个看到景暮梅招手的人。他朝她快步地走过去。
　　邱玟娅看着丈夫的臂弯脱离自己的手，又看看行走方向上的人，气得指尖都在颤抖。邱掌门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拍拍她的肩膀，带她去一个看不见景暮梅和殷矢恒的地方。
　　“什么事啊？”殷矢恒笑得挺开心。
　　“唔，有什么东西能代替虹光琥珀和绯云火石，护住地脉吗？”
　　“是你想要吗？”注意力全在景暮梅身上，都没注意到一旁的慕容紫英。
　　“嗯。”
　　“有的，炽焰石和昭玉就可以。不过都在教中的存仓中，既然你想要，那我现在就用瞬术赶回去，你等我一会儿。”
　　景暮梅连忙拉住他的衣袖：“等等，先别去”，说着从发髻中抽出一支簪子，簪中间嵌一块玉石红梅“炽焰石，是不是这个？”
　　“你为何随身携带？”殷矢恒有些惊讶，炽焰石摸上去虽也是温的，但长期携带可能会损伤根骨。
　　“哈，因为我有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寒气，所以路殷就用炽焰石雕刻成簪子，让我时刻插在头上取暖。不会损我根骨的，放心啦。”
　　她把簪子塞进殷矢恒手里，意料不到殷矢恒一听却严肃着脸把簪子慢慢地重新插回她发髻中。
　　“怎么了啊？怎么你们两个人都一副‘事情很糟’的表情？”她有点被慕容紫英和殷矢恒的神色吓到了，都有些发懵。
　　“你的身体有时会有寒气，可能说明你……身体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