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橙》雨草

16、客人

　　自上次发火后，朱茅终于恢复如常。他的脾气真够呛，一会儿对你好得不得了，一会儿翻过脸来不认人。以我的头脑根本猜不中他下一步走什么棋。唯一能做的就是规规矩矩，他说什么我做什么。唉，以至于我被他操使每天干些打杂的活。天呐！这人根本不拿我当回事！
　　倒咖啡不会自己来啊！拖地，有清洁工人干吗不用！外卖为什么都我一个人负责？天啊，我上班本来就没有工资，还让我干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朱茅，你太让我失望。本以为世界一流的设计师眼界比平常人更高一筹。谁知距离产生美，接触过后才知道他对别人一点也不尊重。真搞不懂，为什么红烟会对他死心塌地。简直浪费，好好一个人，被他白白拖了这么多青春年华。可腹诽归腹诽，他让做的事一点也不敢马虎。毕竟哪天他心情好也会捎上我去车间。
　　今天本也打算跟他去车间，无奈陈叔提早来接我下班。大家都知道我的另一重身份，所以很多事办起来也方便。早退也没人敢说什么。陈叔说家里来了客人，要我快点回去准备准备。来什么客人啊？我一不认识他，二不会下厨，要我回去凑热闹不成。
　　“太太，时候不早了！”陈叔虽然没有张管家做事一板一眼，但也没什么生气可言。说话从来不笑，无一刻不是认真严肃的模样。
　　“我知道。可我想随便买些打板纸，我那个Ｕ型剪昨晚找来找去找不着，要买过新的。噢！缝纫线也没了。”我抓着陈叔的胳膊不放，不就买些东西嘛，能耽搁多少时间。
　　“诶呀，太太，別摇了。快放手，要出事了。”陈叔语气焦急，“诶呀，太太，路上车多不是闹着玩的。”
　　“那你还敢继续开，停车停车！我买了东西马上回去。”工具不全，今晚怎么开工，顔濯羽又要限电。我留在颜家的时间本就不多，不抓紧时间能行吗？
　　“太迟回去夫人不高兴。太太，请您为我们下人着想。”
　　“你如果还不让我下去，时间会越拖越久。那是你不为自己考虑喔。”我寸步不让。刻板！颜家的下人都这么刻板。
　　“这这，唉，怕你了。可是太太，这路段很少店铺，你买不到想要的东西。”
　　“那就掉头回去，你不掉头我就跳车。”解开安全带，把手放在车门上，作势要跳。
　　陈叔吓坏了，“诶呦，别！别！您千万别跳，我这就回头，这就回头给你买。”
　　“哈哈！谢谢陈叔。”耶！完胜刻板二号。每天对着一个没有表情的僵尸多没劲。陈叔莫怪，我只想上下班时可以和你聊聊天。嗯！什么时候得挑战一下扑克脸张管家，刻板一号非他莫属。可是他是颜夫人的左膀右臂，一般很少接触。吐吐舌头，算了，放弃这个念头。
　　踏进颜家大门，偌大的客厅果然多了几个人。颜夫人在场自不必说。其余的，除了韩佩仪见过外，别的都不认识。
　　见我回来，颜夫人一下子变得无比热情，温柔地对我招手：“思乐，过来过来，过来这边坐。”她拉着我坐在身边，看向对面两位中年人介绍道：“这位是你韩伯伯，这位是你韩伯母。”
　　我受宠若惊，顺着她的意乖巧地喊道：“韩伯伯好，韩伯母好。”
　　她又指着韩佩仪向我介绍：“这”
　　“颜伯母，我们上次在店里见过。”韩佩仪抢着说道，带有讨好的意味。
　　颜夫人点点头表示知道。继而笑得非常自豪，牵着我的手说：“哎呦，我这媳妇就是不懂事。嫁过来这么久都没上门拜访过你们。”
　　韩伯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笑道：“真是抱歉，颜世侄大婚时，我和老伴正在夏威夷旅游。哎呀，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看着他长大，却没来得及送上祝福。”
　　坐在一边的韩伯母则显得不情不愿，只差没拿鼻孔看我。
　　颜夫人笑应道：“哪里哪里。你们这份心意他们夫妻俩领了，现在祝福也不迟啊。”颜夫人不愧是老江湖。一个曾经独自撑起旗亚的女人没点本事才怪。
　　原来韩家探听情报来了。唉，人之常情。自家女儿和顔濯羽青梅竹马，眼看到嘴的鸭子飞了，不气晕才怪。这下，怕是来瞧瞧霸住女儿位置的是何方神圣吧！弄明白眼下情况，我除了傻笑点头外，实在不应该多说话。很明显，颜夫人独自一个阵营，我勉强算是她这边的吧！对手底细不明的情况下，我说多错多，让颜夫人这块老姜对付最稳妥。韩家一家三口一个阵营，打算找机会把我揪下台。
　　韩家一家之主接着发话：“我们都老啰。想当年，颜世侄和我家佩仪还在玩过家家。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
　　“是啊，我们都老啰！我家濯羽一眨眼，已经成家了。唉，现在是年轻人的世界，我们这些老家伙都快插不上手啰！”颜夫人大发感叹道。
　　趁他俩你一言我一语耍太极的时候，韩伯母按捺不住了。一句话点燃火药。她矛头直接指向我，当着颜夫人的面说：“听说你这媳妇不知打哪捡回来的。家里做什么的？不清不白亏你门家敢要。”
　　果然，颜夫人差点挂不住笑了，“韩太太说这话什么意思？”
　　韩佩仪赶紧出来打圆场：“我妈只是关心颜太太家里的情况。颜伯母您知道我妈向来说话直接。”
　　颜夫人脸色缓和下来，向我使了个眼色。呃？应该是让我回答韩大妈的问题吧！于是小心翼翼开口道：“我爸是大学教授，我妈是中学老师。”这些信息够了吧！
　　“哦，原来都是教书的。教书收入很少，不像我们家有钱。”韩大妈挺直胸脯，骄傲地问道：“你有没有出国留学过？我家佩仪上学时去过英国留学。”
　　韩佩仪内心高兴地不得了，表面上却谦虚地阻止她妈说下去：“妈！”
　　韩大妈可不管，自顾自说下去：“佩仪参加过世界小姐，还得了季军呢。我们这个区谁不知道？”
　　人比人，比死人。我很惭愧！
　　颜夫人为了挽回自己面子，替我说好话：“一个女人最重要的是懂得照顾人，入得厨房出得厅堂。今天厨房里刚好有从海外空运过来的松叶蟹，我这媳妇厨艺不错。今天就让她下厨让大家饱饱口福。”颜夫人说完推了我一把：“快去！”
　　啊？太对不住您了，本人连做饭也不会。一肚子郁闷，踏进厨房。没想到颜夫人早有准备。
　　“太太，您赶紧穿上这个。”小厨娘帮我围上围裙，又拿来帽子给我戴上，“老太太吩咐了，您负责待会捧着菜盘出去，这里的事交给我们。”
　　“哦。”作秀吗？好吧！
　　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从上海聘过来的名厨早在那忙活张罗。煎炒焖煮，动作快得看不清。我百无聊赖地走来走去，看看这看看那。师傅却嫌我碍手碍脚，把我赶到角落去。唉，快点结束吧！这无聊的家庭餐会。
　　好不容易等到我上场，师傅简单交代几句菜名做法就让我把菜捧上饭桌。远远听到顔濯羽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他回来了？
　　“大家久等了！这是清蒸松叶蟹，配上姜醋作佐料，原滋原味。”我把师傅刚才说的一字不漏背下来。接下来几道菜亦是如此。
　　末了，颜夫人说：“乖了，脱掉围裙坐下来一起吃吧！”
　　面对这一帮子人，纵然有如此美味的螃蟹也食不下咽。吃饭的时候像猴子一样被人观察，浑身不自在。唉，不急哇！韩家的老少朋友们，顔濯羽迟早是你们家的囊中之物哇。何必急于一时，把颜夫人得罪了呢？我偷空瞄了眼身边的颜大少，筷起筷落间尽是从容优雅。再看看坐在他旁边的韩佩仪。心突然钝痛了一下。两个同样完美的人在一起浑然天成。如此平凡的我怎配插在他们中间呢？为什么是我呢？颜夫人应该可以找到一个和韩小姐相匹敌的女人。为什么偏偏选中了我？我只是芸芸众生中一个很普通的女人，一个本该在市井中慢慢生活慢慢老去的女人。命运却突然把我带进另一个高高在上的世界，一个仿佛悬在头顶的世界。这里的所有人都那么出色，浑身上下光环耀眼。
　　忽然想起老爸说过的话：三思而后乐，凡事不可强求，问心无愧即可。现在好像有点能明白他对我的期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