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Sunness

1、他不是没有死

　　203X年7月21日

　　我不小心杀了一个人。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正跪在他的尸体边，用手探他的呼吸。子弹正中他的心脏，刚才我摸到他胸口血糊糊的窟窿，已经确定他停止了心跳。所以，他当然也没有呼吸。

　　左手抓紧猎枪，沾了血的右手还在颤抖。我一时间还没法接受这个事实。

　　从十五岁起我就常来这片山林打猎，不论是白天还是晚上。我的夜间视力很好，这也是公认的。即使我现在因为轻微的感冒而有些头晕，也不至于把一个人看成了一只鹿——但事情确实发生了，我不仅误把他看成了一只鹿，还一枪正中他的心脏。

　　怎么会这么巧？

　　我摇摇头，深吸一口气试着冷静。

　　死的是个男人，光线太暗，我看不清他的脸。他穿着一身漆黑的西装，这可能就是我没有看清他的原因。

　　现在该怎么办？

　　我扭头环顾了一眼四周。这附近也有野兽出没，白天偶尔也会有像我这样的猎人过来打猎，但到了晚上几乎没人会来这里。其实从几年前开始，我也很少再在天黑以后跑进森林里，因为有一次向阳在这儿迷了路，我来找他，结果无意间发现这座山里还藏着很多秘密……比如被建在隐蔽处的大型实验基地，还有那些被关在铁笼里的恐怖生物。

　　要不是妈妈突然发高烧，还非得要找到爸爸送她的那张鹿皮毯子，我也没必要大晚上的跑来这个诡异的地方。

　　我站起来，动了动发麻的腿，好让自己不再抖得那么厉害。

　　如果……如果我就这么逃走，也不会有人知道他是我杀的吧？

　　后退两步，我盯着这个男人的尸体，有了种想要逃跑的冲动。要是被判刑，我家里人该怎么办？跟着精神错乱的妈妈住在这种深山老林里，弟弟还是个在读研究生，就算已经找到一份实验室的助理工作，他也还有大部分的学费需要我来负担……他们不能没有我。

　　逃吧？

　　逃吧。

　　我猛地转身准备逃跑，但刚迈出一步，一个可怕的假设就从脑海中浮现出来：万一我被抓住了呢？

　　万一……那些在这片山林里做实验的人能够监控进出过这里的人，然后拿出了我杀人的证据？

　　我没接受过多少教育，不过也不是个法盲。在这种误杀的情况下，主动投案自首应该还能得到一定程度的减刑。反过来，如果我真的这么逃跑了再被抓住，可能就一辈子都见不到妈妈跟向阳了。

　　逃跑的风险太大，而且……我确实不是故意杀人。

　　回头看了眼那个躺在原地的男人，想到是我杀了他，除了恐惧以外我终于又感受到了一种愧疚的情绪。

　　还是报警自首吧。更保险，而且更不会愧对良心。起码我不会总是被自己杀了一个人然后跪在尸体旁边满手是血的噩梦缠着。

　　我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屏幕的光映着沾满血的手，让人毛骨悚然。因此我又把它丢回兜里，随便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再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打算打电话报警自首。周围很安静，但时不时也会有点细微的动静，应该是有动物徘徊在附近，所以即使在低着头打电话，我也腾出了一只手握好猎枪，食指搭在扳机上，随时准备应对突如其来的麻烦。

　　就在我舔了舔嘴唇要按下拨通键的时候，突然就听到背后有什么东西在挪动的声音！

　　我一惊，没拿稳手机，直接托了枪转身，没想到看到的不是野兽，而是刚刚那个明明已经停止了心跳的男人！他站起了身，高大的身躯近在咫尺，黑色的身影在像墨水似的浓稠夜色中如同一道更深的阴影缓慢逼近，我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大脑跟不上身体的条件反射，我对着他扣下扳机，眼看着他刚站起来就马上近距离中了一弹，再次倒下！

　　惊魂甫定地捧着枪，我睁大眼睛喘气，下意识地退后，还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没有死？但是……又被我杀了？

　　我杀了他两次？！

　　脑袋发懵地干站了半天，我才鼓起勇气挪动脚步再度朝他走近，想看看他有没有可能还走运地活着。

　　——等等，不对！

　　我刹住脚步，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躺倒在那里的身体。

　　第一枪绝对是打中了他心脏的。我亲手确认过了，他不仅停止了心跳没有了呼吸，而且被子弹打中了心脏！他不可能活下来！

　　那刚才……是怎么回事？

　　我开始头皮发麻，想起了几年前看到过的那些被关在铁笼里送出实验室的恐怖生物：它们多数既有某些动物的身体部位，又有人类的身体部位。

　　没有再继续回想下去，我的脑子里紧接着冒出了另一个片段。那是半个月前发生的事，两个只负责距离我家有至少半个山头那么远的村庄治安的警察找到了我家，提醒我这段时间要注意安全。

　　他们当时说了什么？

　　“要是碰到什么行为古怪……或者长相古怪的人，请记住，最主要的是自卫。”

　　没错，他们当时是这么说的。大概在那个时候，他们就知道会发生点什么了。难道是跟这座山里的实验基地有关？

　　我死死盯住眼前这个或许已经死掉的男人。

　　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还在提心吊胆地思考这个问题，他就倏地坐了起来！

　　就算提前做了心理准备，我也还是被这一幕吓到了。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这次我端着猎枪瞄准他的脑袋，在抠扳机的前一秒却改变了主意，向下挪动枪口给他胸口靠近心脏的位置又补了一枪！

　　这个距离适中，子弹足以贯穿他的身体。他好像晃了一下，接着便倒下了。

　　是怪物……绝对是怪物！

　　我拿出备用的子弹上满了弹夹，微微发着抖用枪口瞄准他，屏住呼吸等待。额头上的汗水一路滑到了我的下颚，很痒，但我不敢动。

　　没过多久，他果然再一次动了动，试图坐起身。我迅速给了他一枪，终止他的动作。

　　在他第三次倒下去的时候，我已经确定了——他不是没有死，而是在不断复活。

　　我应该逃跑，跑得越远越好。可是我发现他每次复活所需要的时间都会比上一次短，而我不知道他除了复活以外还有什么别的能力可以置我于死地，假设我逃跑，又到底能不能摆脱他？

　　这些问题让我脑乱如麻，我只能紧张地握着枪一次又一次在他复活的第一时间杀死他，直到我伸手去摸备用子弹的时候，发现我只剩下最后两颗子弹。

　　我的呼吸几乎静止。

　　我居然已经不知不觉杀了他十四次。只剩下两颗子弹，这意味着什么？

　　恐惧撕扯着我的头皮，我站在漆黑的山林里，仿佛被没有光的世界吞没，感觉到死神在向我逼近。陷入恐慌的情绪直接导致这个男人再次醒来时，我来不及思考就两手一抖冲他开了枪。

　　很快我就意识到我做了什么：“该死的！”

　　咒骂当然没用，我只有最后一颗子弹，还是未知数的危险却近在眼前。我用力扯了扯自己头发，终于冷静下来：我该先想办法限制他的行动……粗麻绳，对，粗麻绳！

　　我飞快地把拴在腰带上的粗麻绳解下来，小心地走上去用最快的速度捆住了他的手脚。以前我用麻绳捆过山猪至少三十次，本来应该很熟练，结果因为此时此刻太紧张，我的动作显得非常笨拙。

　　把他捆了个结实，我赶紧退后几步跟他拉开一段安全的距离，然后用枪指着他等他复活。

　　按他在这之前十几次的复活情况来看，他这次复活所需要的时间应该很短，但事实不是这样。我等了很久，久到已经分散了注意闻到我浑身的汗水味，他才细微地动了一下。

　　我屏息，食指轻压扳机，随时准备开枪。

　　可能是发觉自己手脚都被捆住，这一次他没有试着起身，而是艰难地侧翻过来，就没再动弹一下。我听得到他的呼吸，因此没有蠢到认为他已经真的死了。

　　像在印证我的猜想，他没过多久又动了动，好像在尝试磨开捆住他手腕的绳子。

　　“不要动，”我警告他，缓慢地蹲下来，一手端枪一手在脚边摸索，抓起一块小石子朝他附近扔过去，好威吓他，“你还想死一次吗？”

　　他磨绳子的动作停了下来，也没吭声，我不确定他能不能听懂我的话。

　　“向青。”过了一会儿，他毫无征兆地开口，竟然叫出了我的名字，“是我。”

　　“谁？”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光线昏暗，我看不清他的脸，他应该也看不清我的脸，只可能通过声音辨识我的身份。但是他的声音听起来不熟，不像是我的熟人。

　　“我。”他呼吸还有点乱，语气却从头到尾都很平静，“易哲明。”

　　易哲明？！

　　“你……”我们上一次见面起码是在十三年前！他跑来这里干什么？而且他这是怎么回事？

　　“不要干站着，”没有给我反应的时间，他紧接着就指挥我，“一分钟之内解开这些绳子，否则你会后悔。”

　　我总算从震惊中缓过劲来。

　　易哲明是什么样的人，我还没有忘。我杀了他十五次，要是放了他，我才会后悔。更何况他现在已经变成了这种叫我头皮发麻的不死身。

　　不过还好，他不能轻而易举地挣开麻绳。

　　于是我提着枪走过去，停在他跟前，在黑暗中俯视他。我从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醒。

　　“要我相信你，”我握着枪，用枪口抵住他的太阳穴，“我宁可相信我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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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把文案念给朋友听，她说我变态。
好吧，那就当这是篇变态的文好了。
本文又名《当我杀你十五次》、《致力于每章标题和内容提要之间加一个逗号连成一句话》、《那个贱人喜欢你好多年》
祝阅读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