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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选秀前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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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颜不知这一别竟是近两年未见。
自那京郊别院一见之后,十三阿哥又是那个意气风发的侠义皇子了,自请回宫,随后皇帝带着这个儿子,出塞外,巡定宁河堤,幸畿甸,凡是皇帝出行必有十三阿哥随扈。瑾颜听着法海偶尔提到,不由十分羡慕。而想到自己只能身居内阁,竟幻想起了在草原上飞驰骏马,在江南烟雨中凌然漫步,在大漠孤烟里引吭高歌的生活。
正在瑾颜做着美梦的时候,绿芜掀了门帘进来,唤道:“小姐,夫人让你去前厅呢。”
“这又是哪家的夫人来了啊?”绿芜说的夫人自然是兆佳府的女主人富察氏,而瑾颜说的就是哪些这两天总来拜访的马尔汉同僚家的夫人们。
怪不得瑾颜有些不耐烦,这一年,马尔汉升了职,成了兵部尚书,这家里就热闹开了。马尔汉今年倒是隆恩正盛迁了正一品,成为兵部掌印,一时间这道喜的同僚朋友门客络绎不绝。这本碍不到瑾颜什么事,可是同僚家的夫人小姐,却是让好脾气的瑾颜生了厌烦。
这大清朝的女人们生活过得简单,而这后院的走动就成了唯一的乐趣,甭管这丈夫们的立场是不是对立,这后院间至少表面上都是和睦的,女眷们的交情关系都是从闺中培养来的,缺了这份关系就显得孤立了。若是真诚倒也无妨,瑾颜厌恶的是那些贵妇人刻意虚假的嘴脸,便十分不喜这家中常来常往的女客。
“倒不像是哪家的贵夫人,不过看起来却是个严肃的人。”绿芜不清楚来人的身份,只好约莫的回答道。
“那走吧!”想着无论如何是逃不过去的,便抻了抻衣服,向着前厅走了去。
瑾颜刚进前厅,就看见富察氏在和一个四十几岁的妇人说话,妇人穿着一件深蓝色暗花的旗袍,素雅简洁,听着富察氏说话只是微微附和,没有什么表情,正如绿芜说的那样,是个严肃的人。
瑾颜未出声,那妇人的目光就扫了过来,瑾颜暗叹这妇人着实机警。富察氏随着妇人的目光,方才看到瑾颜,忙像那妇人介绍道:”这就是小女瑾颜。“又拉了瑾颜过来”颜儿,来给乌雅嬷嬷见礼。”
“乌雅嬷嬷好”自瑾颜一进屋,这乌雅嬷嬷就目光直接大方的打量她。瑾颜未动声色,依着话,规矩的行了礼。
“格格身份金贵,老身不敢当。”乌雅嬷嬷这才收了目光,眼中隐约有了些称赞之色,半侧了身子,没有受礼。“老身冒犯直视而七小姐不为所动,沉稳淡定,却是有大家风范。”
“那乌雅嬷嬷可是同意教导瑾颜了?”富察氏有些信息。
原来这妇人竟是富察氏给瑾颜找来的教导嬷嬷,瑾颜暗自想到。
瑾颜今年一十有五,再过一年多就要进宫参加选秀了。这是每一个旗人女儿必经的一条路。身为一个母亲,富察氏倒是愿意瑾颜落选能找个合适的夫君,身家倒不是重要的。而马尔汉官至一品尚书,瑾颜身为他的嫡女,不出意外是一定会中选的。这婚姻就不是自己的了,或是入宫为妃,或是成为皇子福晋,这皇家的规矩不得不学。富察氏早就想着给瑾颜找个教养嬷嬷提前准备着了。
乌雅嬷嬷本是敏妃身边的人。敏妃薨了后这些服侍的嬷嬷们除非表现特别显眼的呗其他主子看上的,其他的就没了去处只能出宫了。乌雅嬷嬷就是这样的情况,虽是有不少银财却是无亲无故难耐孤寂,便打算寻个待选人家做教养嬷嬷。富察氏得了消息就忙报备了马尔汉将人请了过来,这乌雅嬷嬷宫中地位虽不高,却是宫中老人又既懂规矩,再适合瑾颜不过了。乌雅嬷嬷先前只是答应先看看人再谈,而听这话应是满意的。
“七小姐人中龙凤,能交到小姐是奴婢的福气。”乌雅嬷嬷本就是想找个以后能常伴的人家,自然是要看得妥帖。这七小姐年龄尚小却大气宛然,凭一双多年在宫中练就的慧眼,乌雅嬷嬷自恃是不会识错人的。
“以后就劳烦嬷嬷了。”瑾颜温颜道。
命运就在这不经意间向着它既定的轨道推进,瑾颜想的透彻,大概知道那些命运将如何发展,却不说不逆,顺从的迎接。在这盛世的乱潮涌动中,她只想求一块净土,淡然一生。
“笑容要有度得体,既不能不笑,也不能傻笑。”乌雅嬷嬷说。
“走路仪态要轻盈,目视前方,脚下不能磕绊。”又没几天,瑾颜就穿上了花瓶底的旗鞋。
“食不言,寝不语,至少在宫中的主子面前得这样。”
有了教养嬷嬷之后,瑾颜的日子自是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乌雅嬷嬷不仅教导瑾颜学宫中的规矩,还教导瑾颜那些明枪暗箭,瑾颜听得有趣也学的很快。乌雅嬷嬷看起来是个严肃的人,可相处下来瑾颜觉得她实则是个外冷内热的人。瑾颜的贴身丫头绿芜嫁人离了府,富察氏又给她找了两个与瑾颜年龄相仿家世清白的死契丫头——荷音和莲音,是派给瑾颜以后随嫁的,乌雅嬷嬷也一并教导了。这两年乌雅嬷嬷想是认定了瑾颜,照顾的十分尽心周全。
不过,有一点乌雅嬷嬷始终掌控的很严格,就是不许瑾颜见男客。无论是十三阿哥还是法海的邀约都被乌雅嬷嬷当下了。有次法海偷溜进后院,硬是被乌雅嬷嬷指挥着莲音荷音提着扫帚赶了出去,瑾颜看着这个人前高傲的皇子师傅狼狈的样子,笑的是前仰后合,以至于法海在给她的的书信中痛斥她“不仁不义!”乌雅嬷嬷倒是允许她与十三阿哥和法海书信来往,倒是不至于断了联系。其实闺中女子本来就是不该见外客的,乌雅嬷嬷这样做也是避免他日落人口实。
规矩是有限的,不多久,瑾颜就都记到了脑子里。剩下的就是耳熏目染的熏陶。日子就又向往常一样了。早晨起来先是去给富察氏请安,早点也就在那用了,之后或是回自己那弹琴弄曲,或是边做女红边陪着富察氏聊天。直到中午小憩片刻之后,瑾颜大把的时间都用来看书习字,她是当做一种乐趣的学习,乌雅嬷嬷是不干涉的,只要瑾颜在这一天的任何时候都是有规矩又仪态的就行。
瑾颜发现乌雅嬷嬷的针线活也是做的极好的,不由的几分意外。
“宫中除了伺候主子,也就这么一个消遣的了,多年下来,熟也就生巧了。”乌雅嬷嬷看着瑾颜和善的一笑。“你们姑娘家也是要有一手出色的绣功的,即使以后肯定用不到,也是得精通的。”
生活的细节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改变的,就算是改变了,不经意间还是会显露出来的。美人如玉,都是多年的浸润出来的。好在选秀前的两年开始培养,倒不算晚。
两年的时间一晃而过。两年来瑾颜变化很大,身高抽长了许多,身材也清瘦了,褪去了那份稚嫩,面容更加清丽了起来,还是那样的善良聪慧,不过倒是平添了几分冷傲沉稳。
而这一年,就是瑾颜大选的一年了。
瑾颜早先就参加过初选了,无非就是排除了有病、残疾和面貌奇丑的,而选秀的重头戏便是从这阅选开始的。
大选的前一天是秀女进宫的日子,乌雅嬷嬷早就给瑾颜准备妥当了,而这一天,瑾颜都陪在富察氏的身边。富察氏万分不舍,拉着女儿不停的嘱咐。
“颜儿,你这一去不知深浅,可要万分的小心啊。”
“额娘放心,颜儿知道。”
瑾颜这次入宫阅选,不出意外是会被留牌子的。可若是被上记名,这一生就要被困在后宫那个牢笼中了。富察氏不放心瑾颜,是因为这一进宫的命运就不是自己的了。瑾颜却不是那么担心,这几年的事情总是与那年南柯一梦中的预知相符,她越来越相信那是真的。那么,她应该是会嫁给十三阿哥不是吗?
“你进了宫,乌雅嬷嬷教你那些规矩且不能忘记,该打点的就大方打点。”富察氏又塞给瑾颜两袋银裸子和几张银票。瑾颜阅选是要在宫中住上几日的,遇到太监宫女少不了打点些银裸子,也就是图个方便,毕竟进宫的只有瑾颜一人,乌雅嬷嬷和莲音荷音都是不能和她去的。银票却大半是用不到的。
待到下午的功夫,马尔汉也从衙门回来了。马尔汉倒是心里有谱些,他将宫中能打点的都打点好了,断不会让女儿受了委屈的。自己若是没有会错四贝勒的意思,那关于瑾颜的安排还是不错的,马尔汉暗自想到。
马尔汉坐在一旁看着妻女话别,想到最疼爱的女儿就要离开,他不禁心里也十分酸涩。
暮色已暗。
“老爷,正白旗的参领已带着马车在门口侯下了。”英生在门外禀告到。
瑾颜隶属正白旗,正是要由这正白旗的参领引入宫门的。一家人将瑾颜送到门口,富察氏顿时红了眼眶。
“你们莫要太担心,宫中我早已打点好了,瑾颜只是阅选,很快就回来了。”马尔汉安慰道。
“阿玛额娘,瑾颜于宫中必会谨言慎行,不日就归,莫要担心了。”瑾颜向着阿玛额娘福了礼,转身决然而坚定的上了马车。
正白旗的参领向马尔汉点了下头,驾着马车平稳的驶去…
马车带着瑾颜按着排序驶向地安门,秀女乘坐的车辆连绵鱼贯接尾而行,”正白旗兵部尚书马尔汉之女”是瑾颜唯一的标识,这样的标识也是各家秀女唯一的标识。瑾颜轻轻嗤笑一声,笑的有点讽刺:这就是旗人家女儿的命运吗?无论才华,不看样貌,身份家世就是唯一的象征,愿与不愿,爱与不爱都要将自己的婚姻葬送与政治啊。
“这,也是我的命运吧。”瑾颜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