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间飞行》Solitia

3、三、逃亡

　　跑吧。

　　跑吧。

　　罗塞城不过600平方公里，只是整个公国的六分之一，港口以外的海域就是国境线，要突破那里，对VA一类的飞行战舰根本不是难事。

　　即使是在机动模式未开启的情况下，VA们也可以通过共鸣效应强制摆脱实验室的远程遥控。

　　但是，设置共鸣效应的初衷，只是为了防止操控端被敌方占领、从而完全取得战舰指挥权的情况。因此在设计这一双刃剑般的程序时，克里斯设下了“三台VA战舰同时响应”才能启动共鸣效应的条件，这种相连又制约的枷锁关系，比起固定的远程操纵端来更为坚固可靠。

　　VA00612和VA00330来到港口时，正值开往普米拉共和国的海洋女神号泊岸。他们原本也和其他企图钻空子上船的偷渡客一样，怀揣着伪造的证件和从头到脚严实包裹的武装混在临检队伍中。

　　可今晨实验室以及南区街道的爆炸使得本来就处于敏感时期的严苛关检更加紧张，只是因为私藏财物而被当场击毙的少妇已经让他们两人心虚；排在几人前的小个子又被那蛇般缠人的安检官命令摘下帽子——进退维谷的612和330号这才明白，手上的那纸通行证根本毫无意义，生或死只凭那男人的一张嘴——

　　急躁的612号突然从人群中跳出来，掀开斗篷，向队伍的最前端扔出一枚迷雾弹！

　　浓郁且带有刺激性味道的白雾立即旋转着飞散开来，才安静不久的队伍又再次掀起波澜，612号拉起身边的同伴就往岸边的海洋女神飞奔而去——当然他们的目标并不是船，引起如此骚动，即使登船也逃不过更加严酷的搜查；他们的目标是海，是国境线，只要越过这一道障碍，就能免去在停战协议签署的那天被销毁的命运，只要离开罗塞，任何一个国家都愿意接纳这两艘凌驾于世界最顶尖头脑的武器！

　　“各位稍安勿躁！请待在原地不要离开！这只是一般的迷雾弹，没有毒性！”手上还拿着通行证的军检官第一个向呼喊起来，并将已经过目的证件塞给还未来得及摘下帽子的小个子旅客，快速低语道，“很抱歉耽误了您的时间，请赶快拿好东西上船吧。”

　　被烟雾眯了眼的小个子愣了一下，本想回头看看，却被人硬是推向了登船踏板——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是什么人干的、总之自己能趁着这混乱有惊无险的上船实在是太好了——他这么想着，捏紧手上的通行证就跟着人群往上跑；背后很快响起连连的枪击声，尖叫声，他捂住耳朵不去听，海边的怒风猛烈地挂着他的斗篷，几乎要把帽子吹落，他腾出手来压住帽子，没想到通行证却脱手飞走——他回头向着那纸片飞走的方向轻喊了一声，却看见渐渐散去的白雾中，有两个不完全的人影携手向自己冲来。

　　“如果有三台的话……”

　　“如果有第三台……”

　　“我们一定能逃出这里的……”

　　“啊啊，竟被这种没用的轻装武器……”

　　“可是……这样……”

　　“目标确定！前方1点位置，发射！”

　　那时，VA00612和VA00330已经跑到了自己面前，只差那么一点点的距离，他们残缺的身影还是被长距离喷射器的地狱之火吞噬了。

　　不在机动模式或共鸣效应下的人间兵器，也不过只是两具由机械组成的人类孩童大小的脆弱身体。

　　小个子站在原地惊恐地凝视着被火焰燃烧的废铁，往后倒退的脚步踉跄了两下，便头也不回地朝已经渐渐离港的海洋女神号飞奔而去！幸好在混乱中强硬解体的踏板并未完全脱落，他只是一伸手，便顺利抓到了铁板，攀上船舷，刚在船板上腿软坐定，想望一眼已沦为火海的罗塞港……谁知一个纤细的身影从浓烟中冒出来，直直地伸着手臂，向船舷呼喊道：

　　“等等我！——请！让我上去！求求你们！等等我——！”

　　那是一个小小的少女，不是被消融的人形兵器，她棕色的长发几乎已被火焰啃成了稻草，长裙也焦的不成样子，但她仍然沿着码头努力飞跑，那只伸出的手好像变得无限大——让人看不见其他东西，只有那只充斥着黑污和焦味的纤细手板。

　　而此时瘫坐在船舷边的唯一一人，终于握着扶杆站起来，鼓足力量去抓那只手——仿佛是为了弥补之前未尽的勇气，隔着将近一米的距离向前飞扑了一下，随即紧紧抓住少女的手掌！

　　女孩抓住他的手，悬挂在半空之中，脚下就是海水，背后火焰滔天，恐惧的泪水还不断往外溢出，但她却颤抖着露出了笑容。

　　那是大难不死后，人最本质的微笑。

　　还活着。

　　还活着。

　　我还活着。

　　没有什么比劫后余生更让人高兴的了。

　　然而这一切喜悦都在她转眼和船舷上少年四目相对后消失地无影无踪。

　　她看见他隐藏在连身帽中的感应圈，从下往上探视的这个角度——那两块从在耳际后突展而出的银色光圈，和那两具被军队击毁的人形兵器所有的一摸一样。

　　恐惧立刻在那张含笑的脸上蔓延开来，变得扭曲。

　　拉住少年的力量开始下坠，并且，带着这股下坠的趋势，另一只手也附上来抓住他的胳膊。

　　“我要回共和国……那里有我的未婚夫……

　　他在等我，回国之后，停战条约签订，我们就能安心地举办婚礼……

　　从此一起经营面包店……偶尔也回来公国玩玩吧……会吧……

　　再也不要有战争了……

　　我们会有很多孩子……

　　我和我的丈夫……

　　阿拉因……

　　我不想死……

　　我还不想死……

　　阿拉因也……不能死……

　　所以……

　　怎么可以让你这种东西……到共和国去？！

　　你和他们是一样的吧？

　　去死吧！你就毁灭在公国吧！我要保护我的家……我绝对……不会让你这种病毒一样让人憎恶的东西逃到共和国！”

　　手牵着手的两个人开始下坠，少年握着铁杆，作为唯一支撑点的手已渐渐不支，指节发白。这样的情况继续相持的唯一下场就是两人一起葬身火海；可那女人红了眼，像是跌落山崖却声嘶力竭吼叫着同归于尽的野狼一样，大声尖笑起来。

　　我不要……

　　我……

　　“都是因为你们！”

　　“去死吧！”

　　我也不想……

　　「如果有三台的话……」

　　「如果有第三台……」

　　「我们一定能逃出这里的……」

　　我也不想死啊！

　　少年失声地张开嘴巴，用尽最后的力量在坠落的一瞬间甩开了她的手！

　　失去依托的少女脸上凝结着神志不清的笑意和痛苦，就这样披散着凌乱的头发，缓缓跌入被对岸的火光映成橘红色的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