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间飞行》Solitia

1、一、未经销毁的武器

　　《罗塞公国对普米拉共和国之停战协定条款》

　　条款一：公国驻普米拉军队即日起完全撤出普米拉领地范围，两国边境划定非军事分界区，以防止可能复发的敌对行为。

　　条款二：两国的任何军人或平民，若非经过地区的司令官的特许，不准进入任何一方军事控制下的地区。

　　条款三：公国销毁所有VA型的军用武器，以保证不对普米拉及其他周边国家的安全产生威胁。

　　+++++++++++++++++++++++++++++++++++++

　　罗塞公国首都最大的海港——罗塞港。

　　通往共和国的专用商船“海洋女神”号缓缓靠岸，汽笛鸣响，大浪拍击栈桥，水手们放下踏板，隔离链后的乘客们陆续踏上公国故土。

　　另一边准备登船的队伍也紧凑起来。要与分隔两地、且正处于军事敏感期的不同国家往来，多数旅客都携带着大于自己一倍的行李，缓慢挪动的队伍看起来冗长而笨拙。海洋女神号是在停战协定签署前用于运载两国的非本地公民回去故土的专用航船，因此在关口前等待军方人员检查、核对身份及物件的人，多数都是共和国籍的外来者。

　　“好的。您的身份证明与物件数量核对无误，请登船。”

　　排在前面，身着一席过气酱红色长裙的胖女人连忙提起皮箱和包袱，带着仿佛像是被刚刚脱光衣服裸身搜查般的屈辱，头也不抬地绕过军检官朝前走去。

　　那带着礼貌笑容的军检官目送她走上铁踏板，却又忽然开口道：

　　“夫人，请稍等一下。”

　　工整得像是钢铁棱角似的军帽檐下露出一对温和的黑眼睛来，那受到召唤的女人触电般地站定，等到军检官走到背后，才慢慢转过头来。

　　“请摘下帽子。”那温柔的声音说。

　　胖妇人心虚地抓着帽子却不为所动。等待上船的队伍仍旧安静，但四处分散的目光却渐渐集中到以海洋女神号为背景的舞台上来，像是海啸前被汲干的沙滩，这压抑的寂静让人窒息。

　　“我们现在正值与共和国签订停战协议钱的敏感时期，未经批准向共和国输出的财物，将一律上缴，待您回国时返还。”

　　军官此言一出，队伍中立即有轻微的嘘声传来。

　　女人开始发抖，抓着棉布帽檐的手变成了用力捂压的姿势。她不过四十岁，而那双布满蜘蛛网状干白细纹的大手，却像是属于常年从事体力劳动工作、不得保养的垂垂老者。那出卖自己的诚实反应，显然是印证了检官的猜测，她虽然心虚害怕，却没有要配合检查的意思。

　　于是那声音命令道：

　　“脱下帽子。”

　　“我……我的头上有脓疮。”她嗫喏着。

　　有人在笑。

　　“这个你不用担心，夫人。我可以让同仁过来将你围在中间，除了我，其他人看不到任何东西。”

　　“……”

　　“请脱下帽子。”

　　“我……我的女儿，正等着用钱。”那女人终于肯开口，颤抖的嘴巴里吐出恳求而低卑的话来，“我的丈夫在两个月前的守卫战中牺牲……我的女儿和母亲跟着部队逃亡，染上传染病却无药医治……我要赶快回去普米拉，我只是……想用自己的积蓄和首饰珠宝换几个救命钱，那不是什么大数字，长官，只是买药的钱，求求你，让我过去吧!”

　　“所有前往共和国的人，根据本国及非本国籍的身份分别限定可携带的财物数量。您是共和国人，根据规定，每次离境不得携带逾300金币的财物。”那黑眼睛的军官又露出笑来，却比面无表情更要人绝望，“您每次最多只能带走300枚金币。”

　　“可是……！”

　　“人人都有难处，夫人。或者您可以尝试多次往返罗塞和普米拉，换句话说，就是出去了再回来，带着钱再出去；公国对共和国人出入境的次数没有限制，这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那……那根本不可能！”妇人嚎叫起来，“出境的手续费那么昂贵，我是卖了在公国的住所才凑出的通行手续费！我……我哪里还有钱……”

　　“那么，您是不打算脱下帽子接受检查了，是吗？”

　　女人紧捂着帽子，噙着眼泪，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只是两眼愠怒地看着那军官缓缓走下踏板的背影，以及桥下，所有人或冷漠或厌烦的目光。

　　那军官回到船脚下的关口处，背着手面对海洋女神号站定。

　　“1号、4号、6号，标准目标！”

　　这下没有人再敢笑了。持枪维持队伍纪律的几名武官，立刻蹬腿站定，摆开架势，三支长枪齐齐对准斜踏板上呆立的女人——那女人惊魂未定，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是被什么东西瞄准，条件反射地就扔下皮箱和包裹往船上跑，这时只听得桥下一声令下——

　　“射击！”

　　连发的子弹声前后炸响，队伍中人群像是被惊动的动物一般尖叫骚动连连，只见那数十发的子弹全数重重刺进女人拼命奔逃的后背，在猛烈的推力中，她的脚步终于戛然而止，背后迸出的血花随着脱落帽子以及藏匿的首饰珠宝在空中划出凄凉的弧度，全部落进港边的海水中。

　　女人那歪斜的身体，也失去重心地随之堕入海中。

　　海港死一般的寂静。

　　“对于坚决抵抗检查的人，我们有理由怀疑那是会对我国安全产生威胁的间谍或是刺客。”那微笑的军官朝向身后未受临检的众人，仿佛刚才被自己处决的不是可怜的穷苦女人而是一个他所认为的危险份子，对于保护民众的安全的行为，显出理所索应当的淡然，“请各位务必配合关口处的检查，没有通行证件或是物品核实单的人，请尽快出列，如果有可能，我也不想误伤普通百姓。”

　　在亲眼目睹了如此残酷的处决场景之后，确实有不少存在侥幸心理的偷渡客缓缓与后面的人交换位置，也有干脆离开队伍掉头就跑的；麻花般紧凑扭曲的队伍很快空出间隙来，但即便是手上有出境所需证件的人，目睹如此惨烈的临场处决，心中也难免有些忐忑。

　　“好的，看来大家都明白了我的意思。那么我们不要再浪费时间了，请下一位将所需证明书拿在手上，进入临检口。”军官微笑着走回原来的位置，依旧用那温柔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表情看向下一位临检旅客。

　　之前混杂在队伍中的侥幸分子溜走了一大半，队伍顿时松散开来，本来的顺位也向前移动了不少，接下来的几名登船客也都有惊无险的过了关。只是大家在经过胖妇人被击毙进海中的楼梯位置时，依然下意识地放慢脚步，尽量靠边绕过那大一滩还未干涸的血液，小心翼翼地跨过去，然后快速钻进船舱里。

　　“下一位，请将通行证和物品核对表及行李带上来。”军官身旁的副士机械般地大声复述道。、

　　下一位是个从头到脚都覆盖着黑色长袍的小矮子。连头都盖上了。

　　“请出示您的通行证。”军官始终充满礼节性笑意的双眼不知是不是已经彻底打量好了这个小个子，但不管怎样，他还是按部就班地提醒他道，“您好，请脱下帽子。”

　　长袍小矮子将通行证递给军官，随后极其缓慢地、在这个已经将“帽子”列为“危险”词汇的死寂场合中，犹豫地将手停顿在抚着帽檐的动作上。

　　黑眼睛的军官的神情非但没阴沉下来，反而因为这个动作，变成人肉眼不可见的兴致高昂。他看向那帽檐下低垂的脸庞，与一对同样朝他看过来的水色蓝撞在一起。

　　上流社会用来赞叹美丽的语言总是俗气而单调——太阳、月亮、星辰、宝石、钻石、宇宙天体和稀有矿石这类仅他们以为是世上最美物质的聚合体，用来夸赞他现在所看到的这对眼睛，简直是贬低了这世界上真正聚宇宙星间内美丽物体的价值。

　　要他来说的话，他想吃了那对眼睛。

　　“刚才那位拒绝检查的女性，你也看到了。”他幽幽地望着着那对眼睛说，“那么，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