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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单行线的暧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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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TV是一个奇妙的存在,他的装潢像是一个盘丝洞,通道里镶满镜子,蓝色灯光流光溢彩在每个侧面。让人难以置信的是每一间包房里真的只是纯情的唱歌,就算出格一点,最多偷情似的搂搂抱抱,别的是再也没有的了,虽然传出的声音有时像是虐杀!这估计得归功于门口上一块可窥见屋内乾坤的玻璃板,虽说目的是为了监督屋内的人是否私带酒水吃食,台面是上不了,不过对禁止黄赌毒倒是做得比电影院好!增强透明性果然是监督的必要措施!
非心进包间的时候,屋内的大灯都是关了的,即使途中经过了好一段光怪陆离的走廊,听到各种惊心动魄的嘶吼声,这时的眼睛仍是适应不了黑暗,只勉强看见四五个人,懒散放松的坐着。屏幕上的邓丽君身姿窈窕,屏幕外的宁静嗓音软糯,致远声音轻柔,《甜蜜蜜》由他们唱来倒也颇为好听,琴瑟和鸣的感觉!志远举起手,指了指旁边的一个空位,似乎是一个男生的旁边,那孩子紧靠致远坐着的,眉眼在阑珊的灯光里晦暗不明,整个人不经意间陷在沙发里,裹在牛仔裤的左腿伸长着,右腿屈起,似乎瞧见了这边的影像,抬起头来,把视线瞧了过来,带了些许的从容与冰凉,顿时使非心好像立在深冬的瘦石寒潭边,无边的萧瑟凄冷。拥着些茫然,非心走过去坐了,刚把包取下来放好,《甜蜜蜜》已接近尾声,宁静致远互望着吐出了“我一时想不起”这一句传诵半个世纪,同时也雷人无数的歌词,之后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互望着羞涩的笑笑,算是结束了!歌很快切到下一首了,哀婉转折的笛声瞬间席卷整个狭小的空间,那声音本带着着几份清丽悠扬,可刚刚在《甜蜜蜜》冲击中尚未复原的非心愣是听出了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孤舟嫠妇之感,眼泪好像泰山般迫于睫毛之上,尽力仰头也不能再让它瞬间转移到心里。非心叹了口气,想是这几天受的委屈太多,眼泪在心里怕是满了,怎么也堵不住它们要溢出来的脚步。现下只好苦笑着冥想该编剧一个怎样凄苦缠绵的故事来应此景!可满脑子的细胞偏偏跟她作对,应着那一句“我一时想不起”,现在只能想起她见致远的情景,那是在高一的体育课上,那天一上课,老师就抽风似得非要先玩一个游戏,非心性子天生带了几分冷淡、不爱热闹,况且还是带了运动性质的热闹,简直专门是为了招非心厌烦而存在的,可反抗不得。非心皱皱眉听老师讲着游戏规则,这是一个追逐游戏!非心有时候想着想着就觉得这简直是天命作祟,且这天命还是玉皇大帝、西天佛祖、圣母玛利亚大战几百回合定下来的,目的是为了测试人的抗打击能力到底能剽悍到哪一地步,因为继这个游戏里的追逐之后,生活中就开始了另一场追逐!那一天的游戏俗称“贴饼子”,即两人一组围成一圈站好,开始时某一组的一人追另一人,若被追上,就要反追,被追人的特权是可以在被抓之前站到两人组的一边,同时喊一声“贴”,两人组的另一边的人就得替他跑,依此类推。那时的致远大概一米七八,穿着宽松的粉色长袖T恤,白色运动裤,同色板鞋,肤如白玉,看着文文弱弱,像是会随夹杂着杨柳枝味道的风将翱将翔一样。可跑起来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像狐狸一样,又狡猾又漂亮。看着追的人被拉了一大截,便悠哉悠哉的等着,追的近了,便又轻松的拉开距离,如此反复几次,那人怕是恼了,发起狠来追他,年轻男孩子总是带了些意气的,哪容得别人这般戏耍,那孩子也是长腿大脚,存了心要收拾他,致远也疲于应付,眼看便被抓到了!那是非心还在想,这少年简直自作自受,玩人者恒被玩之!没想到下一刻致远便抱住她,大喊了一声“贴”,旁边机灵的女生早已跑远,耳边只听的致远急促的喘气声,轻轻重重的呼吸喷在非心的侧脸及耳朵上,带着点温热,她的脸颊皮肤上便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鼻中涌过一股子气味,不是一般男生的的汗水味道,而是很淡的兰草清香之气。很多年后,大学的选修课老师告诉非心,爱情有时只是一种气味的辨识,非心恍然大悟!此时只是窘迫极了,致远急冲过来时是直接把她楼主的,此时变成了屈起手肘,左手搭在非心肩上,右手扶在自己腰上,那是一个敏感的年纪,同学们都笑作一团,拍手跳脚,非心心里怒极,偏偏不知道该怎么发作,挣扎太过,丢脸只会太多,只好一脸淡然地杵在那儿,只是容色极艳,似全身的血色都聚在那儿了!致远喘了一会儿,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极自然的收回手站好,竟是连一句抱歉也没有,非心简直怒急反笑了!后来致远一脸震惊的说“为什么要道歉,我是故意抱你的啊,迫我道歉不是迫我虚伪吗?再说,谁让你一脸淡然地看着别人闹腾的,好像是看戏!偏偏我们卖力演出,你竟是半分也不入戏,任我们耍宝逗趣儿!”这简直不像出自一个十六岁少年之口,非心只能如是想!那节课的后来很多事非心都忘了,只记得愤怒过后,自己的心依旧跳得毫无规律,牵连着脸上的潮红也经久不退,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畅饮着久旱的甘霖!过了很长一段看见致远的影子都会脸红心跳的日子后,非心估摸着传说中的初恋怕是到了!即使山长水远,光影变幻,可“那时”怎么也忘不掉、想得起!只是别人呢?除了自己之外的所有别人呢?就这样简单的忘却了,丝毫不在乎它曾是一个人的一段感情,刻骨铭心!后来,他们便熟了,非心十分不满致远这种一上来就抱别人的轻浮行为,毕竟是陌生人!又奇怪明明星期三上体育课,为什么前几天没瞧见这么一美貌少年!致远眼角高挑,神采飞扬的说是去海南度假了,回程飞机票没订到。自此好长一段时间,志愿都是以纨绔子弟的形象存活于非心的印象中!女人天生便喜爱纨绔子弟,更恨不得自己是所有纨绔子弟纨绔生涯的终结者。非心倒是没敢存终结者的梦,但毕竟性别性的错误还是免不了要犯的——青葱岁月里、白衣飘飘的少年郎,行为大胆,恣意风流,不爱上他简直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回过神来,清越的笛声已过,变奏到编钟的悠扬之中。虽灯光昏暗,可毕竟坐得近,非心挨着的男孩子似是感应到了非心情绪的波动,侧过脸来说:“是不是很感动,我第一次听见这首歌时,也情绪激动、几欲落泪!”非心微抬了头,圆睁着眼睛,本想摆个高傲的姿态,可对上的是一双暗夜里也会发光的眸子,一时怔住,一句:“你眼里是不是镶了钻石?”脱口而出,那孩子愣了愣,低笑出声,用带了点低哑的声音说:“那我送给你好不好?”这话来的无端的有些暧昧,这种裹藏在骨子里的暧昧发挥作用时,远不是致远那一抱能比拟的。非心有些意兴阑珊,连那点儿眼泪也懒得再从眼眶走到面颊,顺原路又退了回去,想是明了出来又要披荆斩棘!那孩子也没多言拿起话筒径自唱了起来,原来说话间前奏曲已完。屏幕上一片翠绿,整片整片的竹林,一汪一汪翠玉似的水,穿着绿色旗袍的张清芳——那样悠闲地缓行期间,不染半分世俗。旁白响起:
在梦里有个地方,红叶森林的牧场。
我没听见有人吹着,一首歌叫雨夜花。
已经忘了这首歌,它到底在说些什么。
雨很美夜很凉花很香
其实飞信并不是第一次听这首歌,这样柔软的念白,以前只觉得张清芳这样没被污染的妖精读出来才感觉尽出——柔媚却无纤弱之气,竟没想到带着些力量的醇厚嗓音说起来,也是别有一番风味,与张清芳的原声不遑多让。看他双手紧握着话筒,微低了头,垂了眉眼,短而密的睫毛在屏幕折射的绿光之下竟是因绿而墨,墨到极致,便发出光来,似妖一般,可偏偏面上神色平和,霁风朗月,又似佛祖悟禅。真真一念成魔、一念成佛!非心蓦然想起,这不是那天自己遇见的、致远呼之为扁珆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