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之歌》倚栏听雨

1、青之歌

　　一．
　　天空变成了混乱的颜色，铅色的乌云仿佛是倒出来的止咳糖浆厚重的慢慢弥漫开来从巷口到梧桐树的枝桠间。上帝很配合的下了一场雨，我也很配合的在雨中浇着。小巷里寂静又空荡荡的，嘶吼一声就会传来回声似的。其实我知道雨越下越大，大到我该躲避的地步了，但是我自残一样的没有躲开，我需要清醒，我想知道一直以来都干了什么。就像现在我被大雨浇个湿透，我也盼望着，希望着不仅是身上，连身体里也浸进雨水去，好让它流到心里，把那里面也冲刷干净好让我知道我在想什么，或者索兴把什么都冲走，一点不剩，也省的我去烦忧。
　　我知道我是个敏感的人，一直都是。

　　陶然要去留学了，我今天上午才从那个爱管闲事的同桌口中知道。当时真是丢人死了，可我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似乎听到有熟悉的声音在叫我的名字，回头发觉还是一成不变的水墨色的风景。
　　撑着，撑着，然后一根弦猛然地断了。
　　“啊——这书包沉死了！”靠着墙边蹲下来，把书包抡得老远，墙上的檐瓦斜斜的，大片的雨水就从那里淅沥哗啦的流下来，砸在我的脑袋上，又顺着我的脑袋流满我的整张脸，好像我痛哭流下的泪一样，这种感觉太难受了。
　　“我才没有哭，怎么搞得像我哭了似的。”我听见我带着哭腔的声音，我把脑袋埋在了自己的臂弯里。
　　另一个我抚着我的脑袋，轻声的说“你这倔强的孩子。”
　　“陶然、、、、、、？”我更小声的唤着，可我知道他不在。我是自作自受，我想。
　　心绪就好像是黑夜里的萤火，若即若离着。

　　二．
　　陶然是第一个能忍受我的人。
　　我自小风风火火的像个男孩子一样，在幼儿园里从我会闹事开始，我就是班里闹事的孩子之一了。
　　那些男孩子喊我是没妈的小孩，我就扑上去用自己还没有剪的长指甲使劲的抓他们的脸，一个接孩子的家长很生气的推了我一把，模糊中我看见她心疼的吹着那孩子被我抓伤的地方
　　，其实推的力道不算重，可不知道为什么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下来，回头就看见小小的陶然站在路边静静地看着我，我很气愤的跑上去抓起他的手狠狠的咬了一口，至今还有一个牙印留在他手上，我为它起了一个美好的名字叫相遇的印记。我厚颜无耻的说给陶然听，陶然很温和的对我笑了笑。
　　咬完后我飞快的跑回了家，我以为他一定会告诉家长，忐忑的等了许久，可是谁都没有提起。陶然的小课桌在我的斜前面，叠纸课的时候，我偷偷的看向陶然，他正认真地按老师教的方法把一张彩纸变成小钢琴，手上裹着雪白雪白的纱布，我觉得很愧疚。
　　之后很长的一段日子，我都热衷于在上游玩课的时候悄悄溜进教室，把老师发的小袋饼干塞进陶然的书包里，每次看到陶然诧异的拿出饼干，我就觉得心里的愧疚减了一分。然后突然有一天，我放饼干的时候，陶然淡定的走了进来，当着我的面把纱布拆开，告诉我“看，已经好了。”
　　男孩嫌我动不动就生气，女孩又嫌我太粗鲁，在幼儿园里我像只孤鹰，这是小时候我想到的很帅的比喻。现在孤鹰变成了双雄，我还有陶然。

　　陶然很聪明，小学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我怀疑是这是基因的问题，我去陶然家做客，他的父母都是一副书香世家有礼学究的模样，有一次陶然的妈妈笑盈盈的说起陶然小时候在幼儿园午睡梦到吃火腿肠把自己的手咬出血来，轻轻的挽了挽头发说“陶然干不出这样的事，大概有什么原因，他既然不想说我们也不问了。”
　　当时我心虚的端起杯子猛灌了一口水。

　　人生是种固执了又固执的东西，所以没有悲伤和忧愁的年代会像很刁钻的零食一样，才尝出了味道就发现没有了。

　　三．
　　就像我所期望的，陶然和我进了同一所中学。可是，分班的时候中间却隔了一面墙，我在一班，他在二班。
　　陶然说“对不起，小希。”
　　我很生气，在第一堂课上就把老师气跑了，爸爸到学校给老师道歉，我站在爸爸的旁边恶狠狠的看她。
　　第二天，我整整一天没有上课，用中午的饭费买了一堆一毛钱五块的糖坐在公园里边吃边数路过的人数，等到下午该是放学的时候就站在学校门口等陶然。我第一次看到他生气，他推着自行车，瞪了我一眼，然后很平静的和一起的同学骑上车子走了。
　　我突然觉得害怕，怕他走了就真的走了。
　　我哭着跑到班长的家里，把她的课堂笔记借了个遍，班长是个很高傲的人，看到我的时候紧紧的皱着眉头，好像害怕我把她家弄乱，叫我站在她家门口等一等，关上了门，再开门的时候除了笔记还给了我一张纸巾，我破天荒的说了声谢谢。
　　回家的时候，一开门，就看见陶然和爸爸有说有笑的在聊天，陶然抬起头看向我一脸的无奈。
　　“我来给你补课。”他说。
　　顿时，什么害怕委屈都成了暗淡的泥土，有一棵名为窃喜的幼芽顶开了泥土，泛滥的成长开来。
　　“嗯。”
　　在书房里，陶然对我说“要是不好好学习，我上了高中你没考上，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了。”
　　从此以后，我拼命的啃书，年龄与成绩成了反比，每大一岁就进步一点。其他的一成不变。
　　一次到老师的办公室看成绩，班主任看了看电脑又头疼看了看我“桐希，考得不错。要是不经常给我惹事就更好了。”
　　我装羞涩的迈着小碎步走出去，班主任在后面嚷着“桐希，你好好走路！”
　　原来班主任是个好人，我想。
　　一个陶然班里的男生，拍着我的肩膀，貌似很豪爽“知道吗，我们班陶然考的可比你高，加油啊，争取下次考第一，”
　　我才要道谢，就听他补了句“倒数第一。”
　　拽过他的手，揪住头发，扭住他的耳朵“你欠扁？”
　　那男生疼得嗷嗷叫，不求饶，反而冲着二班喊“陶然，快过来领你们家孩子。”
　　陶然就真的微笑着走出来，摸摸我的头“乖，松手。”
　　我看着陶然，恍然间发觉原来岁月这么快，果然真是白驹过隙，似水流年。
　　“你还会陪着我吧？会的，对吗？”我在心里说着，眼睛里陶然站在阳光里轻轻的对我笑。

　　四．
　　我考上了高中，陶然却离我更远了。我在五楼的普通班，他在一楼的优生班。
　　坐在第一排的座位上，我时不时的想“要是我再努力些就好了。”
　　从一楼到五楼的距离，让我不安，那太遥远了。
　　而我更害怕的，是陶然的优秀，情书成了最普通的东西。
　　这不安，让我做了已经很久没有做过的事，我把一个被陶然拒绝了多次，仍然死缠烂打的女孩从她的教室里拽了出来，狠狠的扇了她一巴掌，然后把她摔在地上，踹她。
　　我知道周围的人又多吃惊，因为从进高中以来我一直安安稳稳，是个好学生，做出这样的事情有多惊世骇俗。
　　有个以前在一起的同学找来了陶然，这些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陶然抓住我的手，我才发觉我在发抖，我好害怕。
　　“小希，停下，我是陶然。”我看见陶然紧张的脸。
　　“陶然、、、、、、”泪稀里哗啦的流下来。
　　我被叫到了教师办公室，那老师看来真的对我很失望，一番训话里连带了七八个“我很失望”，我沉默地看着窗外，只记得那些分外高大的树，用它繁茂的枝叶遮住了窗子，有阳光透过风吹动的叶子的间隙，一闪一闪的洒了下来。
　　我被送回家呆了一星期，整整四天，无论是醒着还是睡了，我都在问自己“你做错了吗？”然后说“你做错了。”
　　直到第五天，一直沉默的爸爸终于再也受不了我半死不活的样子，从被子里把我拖出来，重重的打着我的屁股，说：“桐希，让我省省心吧！就算看在你妈妈的份上，长大点吧！”打完了，就把我一个人扔在地板上，跑了出去，关门的时候发出“哐”的关门声。
　　粗心大意的爸爸，你女儿只是儿女情长了而已。
　　只是我害怕离开陶然而已。
　　只是我不敢再确定陶然还会陪着我了而已。
　　只是莫名的稍稍绝望了而已。
　　只是发觉没有谁的人生是必须要缠在一起的而已。
　　只是我不想看着别人离开的背影而已。
　　只是我还有我的人生路要走下去而已。
　　只是该放弃这幼稚的念头了而已。
　　只是不该再让父亲失望了而已。
　　真的应该、、、、、、长大了。

　　五．
　　也许就是这样，才变了味道的吧。
　　现在，我在自己的卧室里，裹着厚厚的毯子坐在电脑前面，看着一片红花绿叶的桌面刚刚回过神，我本来是应该查考试资料的。
　　我的书正摊在地板上晾着，它们因为我的过失全部变得湿乎乎，我想它们再也回不去以前的样子了。
　　我大概病了，我要请假。

　　六．
　　这也许是生物钟的原因，明明不舒服，睡到四点钟的时候还是醒了过来。习惯性的泡了绿茶，我倚在窗边上，看着晨雾淡淡的弥漫着。
　　有人提着大包小包，从小巷走过，他抬头看了眼。
　　我意识到时，已经躲到了窗帘后面。
　　等我再站在窗前，小巷里空旷无人，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虚无的梦。太阳好像突然间出来一样，阳光刺着我的眼，我忍不眯起了眼睛，泪水就不值钱的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