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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惊蛰 众蛰各潜骇,草木纵横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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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家宴,恭喜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让人心烦意乱,每一句都像利刃刺在心上,只因为被祝福的对象并不是自己,太后做主,裕亲王保媒,康熙御旨,郭络罗.莫姚指婚皇八子爱新觉罗.胤禩为嫡福晋。胤禛无觉地摁着早已结痂的掌心,任她指了任何人,苦楚都是一样难当的。尚未尘埃落定之时,刀只是悬在头顶,总让人心存侥幸,手起刀落却并不痛快,只是另一种痛苦的开始,他羡慕此刻胤祥可以放纵于酒,胤祯也可以在额娘那里闹着小孩脾气,自己只能于无人处独自舔舐伤口。
指婚半月,莫姚不见喜色,胤禟府中又见新妇,舒舒觉罗氏已有两月有孕,就连瓜尔佳氏,胤俄妾室所生第二子弘旭已满两月,两情久长有多长,永远有多远?是自己太贪心,或许终究只是痴人一梦。
几次出宫无人陪伴,身穿粉嫩的汉人女装郁郁地独行在大街小巷,全然不顾艳羡或是觊觎的目光,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重遇了莫名其妙的孤独。百无聊赖之际,宣武门北边一座西洋建筑引人驻足,古牌楼上四个金字“钦宗天道”,太宗皇帝亲笔,顺治曾二十四次来此与汤若望促膝谈心,南堂,北京最古老的天主教堂,那就请上帝帮个忙。人生来就是矛盾的结合,不信鬼神,却又敬畏鬼神。对婚姻充满期待,却又害怕困坐愁城,莫姚不知道临时抱佛脚是否同样适用于耶稣基督。
“回主子,格格没去别处,径直去了南堂,呆了大半个时辰。只是,”
“你几时学的说半截话的毛病,还有什么,说便是。”
“格格回来的路上被人跟着,”
“格格可有事?”
“奴才还不及出手,人已经被四贝勒料理了,格格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格格再出宫,暗中保护就是。”胤禩面上没有强烈的情绪表达,眉毛却在心里拧做一处,指婚之后,兴奋的只有他自己,莫姚总是淡淡的,若即若离之情让人难以消受,是因为老十四的话么,可痴人又何止她一个。
“我与十三弟南巡伴驾,额娘那里你多费心,瓜尔佳氏那里也要多照顾些。”
“爷放心,每日我都会进宫给额娘请安,自然也会照顾好瓜尔佳妹妹,让十三弟也放心,妹妹是个伶俐人。”
“只怕是过于伶俐了。”否者那身孕从何而来,依着胤祥的脾气和心情,断不会。
惊蛰未至,北京已是春雷阵阵,潜伏一个冬天的蛰虫惊而出走,过冬的虫卵也开始孵化。“未过惊蛰先打雷,四十九天云不开”,阴霾的天空似乎潜藏无限危机。
三月康熙五旬万寿节,在朝的大臣们集体请康熙上尊号,未准。紧接着以内阁大学士为首的大臣们恭进“万寿无疆”屏,也被康熙推却,只收下了大臣们亲笔写的贺册,又免了廷臣的朝贺。更颁布恩诏,免了十数受灾州县的赋税,大赦天下。
莫姚虽不情愿,还是早让人采购了大量生姜,话说回来,打赏办差的银子原比生姜贵得多。万寿节当日,好些生姜都已发芽,置于大桶之内,献于御前,美其名曰:“一统江山,蒸蒸日上。”只是对不住刘罗锅同志,百年之后要难为他另想法子糊弄小四了。投机取巧,哄得圣心大悦,下旨,郭络罗.莫姚赏食固伦公主双俸,五月,按郡主规制与皇八子胤禩完婚。
胤禩欢喜地谢恩,莫姚却在腹诽,老康是要拿自己冲喜呢吧?!
四月,新的人事更替频繁,陈廷敬为大学士兼吏部尚书,李光地为吏部尚书,仍巡抚直隶,荆州将军、杭州将军、汉军都统、蒙古都统均有任免。傅继祖察审湖广红苗抢掠一案,总督郭琇隐匿不报,遭革职。康熙二十七年,郭琇就曾分别弹劾明珠,高士奇等结党营私、贪墨腐败,导致明珠集团土崩瓦解,明珠、弗伦、余国柱,高士奇、王鸿绪等人罢官革职。上月康熙南巡归来时,带回了赋闲在家的高士奇,一路北上君臣相谈甚欢,大有抵足而眠的架式。高士奇旧为索额图门人,索额图一向以椒房之亲自恃世贵,对高士奇以奴视之,更常有辱其妻子父母之事,高士奇怀恨在心,投靠明珠,伺机倾陷索额图。
明珠虽不在朝堂,余威尚存,大阿哥胤褆当然不会辜负舅舅明珠一番苦心筹谋,只有将索额图至于死地,才能逼胤礽就范。
密报称,太子胤礽四十一年在德州修养一月,与索额图朝夕相处,索额图无视皇家礼法,乘马至太子住所中门方下,乃死罪,而太子却不加责怪,二人更亲密无间,似有图谋。
阴云之后暗藏惊雷,康熙不是没有察觉,也不是没有准备,他只是在忍耐。
“四哥,索额图被抓了?”
“关在宗人府里,今早皇阿玛已派我去看过。”
“太子那里,”
“只怕他此刻毓庆宫的宫门也出不了,唉。”这是自己第几次叹气了,是为太子,还是为自己。
恭亲王常宁缠绵病榻一月有余,虽不记得日子,接着便会是裕亲王福全,二人恐怕都熬不过这个夏天。命运毫无偏差地走在命运的路上,那些命运的沟壑如何一一抚平,一己之力是否能带着自己爱的人逃出升天,命运,那可怕的命运。
婚期近在眼前,莫姚在额驸府待嫁,脾气也像五月燥热的天气日盛一日,被碎掉的瓷器一日多过一日。挥退了侍候的人,一个人在房里奋笔疾书。
让青梅绊住翘儿,又暗地里嘱咐翘儿牵制青梅,莫姚抱着自制的背包潜出了西边的角门,头日租的马车早已候在那里,不过是故技重施罢了。
见莫姚走远了,翘儿急急催促着,青梅也出了门。翘儿是宜妃赏了莫姚做陪嫁的,不用等到二十五岁就能出宫,自然是乐意的,何况只怕再找不着莫姚这样的主子,平日里时常的赏赐不说,从不把她们当下人,按莫姚的说法最次也是雇佣关系,实则是伙伴,是荆棘的生活路上相互扶持、互相依靠的伙伴。人活得也简单,喜怒总写在脸上,开心的时候笑,难过的时候哭,恐怕是紫禁城里最真实,最动人,也是最奢侈的,是紫禁城里所有人不能说的向往,或许也是宫里的娘娘、阿哥们护着、宠着的原因。
马车里光线昏暗,随着车的摇晃,人的意识也开始松懈下来,有些昏昏欲睡。也不知道能走多远,怕是城门也出不了,康熙的人,额驸府的人,还有贝勒府。莫姚的要求不高,没心没肺便可以无忧无虑地过完一辈子,可如今真要顶着大清朝八福晋的头衔,莫名的烦躁和焦虑,让人只想要逃。
还来不及跟周公倾诉烦恼,马车停了,探出头,只看见晚霞满天,初见时在霞光里,月白的身影独立天地。
莫姚被抱下车,“胤禩,”
胤禩微笑着摇头,一切都不必解释,南堂里传来唱诗班的人声唱和——《爱的真谛》。
莫姚任由他的左手牵着,这样的感觉让人安心,那里有一条血脉直通心脏。在现代的时候,莫姚没有男人的原因,是因为没有男人能给她想要的安全感,纷繁拥挤的城市,人人忙于为生活奔波,没有人没有时间没有心境体贴地发现,慷慨地给予,每个人都在等待别人付出,绝不轻易承诺。安全感或许是这世上最虚无缥缈的东西,才是痴人做的最大的梦。莫姚的心里就有这样一个梦,委屈时一个温暖的怀抱,累了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喜悦时一张感同身受的笑脸,雨天头顶的一把伞,黑夜里牵引自己前行的大手。
朱博文神父,十岁的时候随汤若望漂洋过海,在中国一呆就是五十年。莫姚曾问他,是如何坚定的信仰,让一个人不远万里,背井离乡,将自己全身心地奉献给了上帝,汤若望四十年,朱博文五十年,就是一生。他只说,因为爱,上帝爱世人,而他,将爱传递。
“我,爱新觉罗.胤禩愿意成为郭络罗.莫姚的丈夫,从今天起相互拥有,相互扶持,无论是好是坏,无论富裕或是贫穷,无论疾病还是建康,都彼此相爱、相惜,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我,郭络罗.莫姚愿意成为爱新觉罗.胤禩的妻子,从今天起相互拥有,相互扶持,无论是好是坏,无论富裕或是贫穷,无论疾病还是建康,都彼此相爱、相惜,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