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清梦》鼠三月

20、签语 两世分明见，馀生复几哉

　　大年初一大早，莫姚忙着穿梭在各宫拜年请安，翘儿一路走在她身后，怀里抱着各宫主子们的赏赐，至少没白辛苦，这些宝贝若是变卖了，够自己挥霍好一阵子了，购物、请客、旅行，可惜不自由。
　　昨夜睡的晚，今日起的早，莫姚整个人觉得没有精神，打发了翘儿，一个人信步进了御花园，站在堆秀山的御景亭，从高处看覆着白雪的门楼屋瓦，还有高高的宫墙，自己对这个地方没有归属感，多想长出一对翅膀飞出去，可世界那么大，何处是归处？
　　一早胤禛领着嫡福晋那拉氏惠宁给德妃拜年请安，从永和宫出来，惠宁惦记御花园的梅花，一对伉俪就往北边去了。他和惠宁自小一块在宫里长大，是宫人们口中的青梅竹马，大婚、生子，这一切他曾经以为是那样顺理成章，天经地义。
　　远远的就看见那个小人儿站在堆秀山上，衣袂随风飘着，像是随时会飞走，一去不回。
　　爬上来的时候，肩上披的斗篷长得绊脚，莫姚脱了随手放下，现在觉着冷了想穿，四下都找不着，这丢三落四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了。想是不会丢的，那是入冬时为映雪景做的大红绣花斗篷，在边角还让翘儿绣了自己的英文名字—Jerry，jerry mouse 。
　　老鼠一抬头就看见了猫，猫手里正拿着自己的大红斗篷。
　　“衣服丢了无所谓，哪天别把自己也丢了。”胤禛不顾莫姚反抗，给她系着斗篷，“那紫貂裘既然做好了，怎么没见穿？”
　　听了这话，莫姚鬼脸还没来得及做完，他怎么知道，啊，紫貂皮莫不是他送的，“既想做好人送了东西，何必做贼似的不让人知道。”
　　胤禛不禁蹙眉，“那好人的东西，格格可满意？”
　　看着胤禛皱起的眉头，莫姚来了兴致，“还好意思说，品味这么差，好好一个小姑娘，那颜色一穿，就变大婶了，不好，不好。”
　　“扫了格格的兴致，明日我就让人取了回来，免得格格碍眼。”胤禛有些较真，想起腊八那日送莫姚去宁寿宫的情景，她还是伤心难过的时候温柔可人得多，平日里对自己就像只刺猬，剑拔弩张。
　　“不好，哪有送人的东西还有拿回去的道理，我要留着变大婶的时候穿呢。”莫姚知他认真了，话说他生气的样子真不好看。算了，等自己真变大婶的时候，他该是皇帝了，得罪不起。
　　说完话，撅着嘴就走，还是忍不住偷看他窃笑的眼睛，他还是这样好看些，不留神，脚踩在斗篷上，向前扑去，胤禛将她接个正着，扶正了她，替她缕着散落的鬓发，塞了个随身的小暖炉在莫姚手里，“回去吧，别冻着了。”他的温柔让莫姚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难怪康熙说他喜怒无常。
　　惠宁跟在胤禛身后，他依然注视着莫姚离去的方向。那是爷去年塞外猎的紫貂，毛色好得让人嫉妒，还想着若是做了衣裳，自己穿上一定很好看，可回京那貂皮就不见了，原是送了她。

　　初一的饺子，莫姚吃到了包在饺子里的康熙通宝，太后说那是吉兆。初二的打卤面，正宗北京味，连吃了3碗，然后积食了，被胤祥和胤祯笑话了一天。初三的合子围锅转，其实就是饺子的一种，意思是钱合子，图个吉利。
　　初九是胤祯的十三岁生辰，他和莫姚同年，比莫姚略大一个月，非要莫姚叫他哥哥，想想又说不好。说要带莫姚逛庙会，不能带胤祥，莫姚不干，他只好让步。
　　“那你送我什么，别想着糊弄我，我没十三哥那么傻，一碗面就没事了。”
　　“你这么好心带我出去玩，我自然是要报答你的，今个儿你要在庙会上看上哪家姑娘，我给你做媒，好不好？”莫姚发现自己“逗你玩”的功夫渐长，胤祯听了一脸的不高兴。
　　胤禟知道他们要逛庙会，自己不能同行，细心地重复安全事宜，又叮嘱胤祥照顾好两个小的，还是一脸的不妥，出门前塞了莫姚一张银票。
　　十三岁原不是什么大生日，德妃非要郑重其事地在永和宫摆宴，请来了康熙，太后人未到赏赐是免不了的，说胤祯从小是被宠大的，果不其然。一旁的胤禛只冷冷地看着，眼睛有不为人察觉的不满，还有羡慕。相比之下，胤禛自小不在生母身边长大，养母孝懿皇后对他虽说视如己出，只可惜好景不长，孝懿皇后早逝，十二岁回到德妃身边，眼见着德妃对小儿子的偏心，早已变成他心里的刺。
　　胤禛是带着福晋惠宁来的，还有胤祥，温宪、温恪和敦恪，自从敏妃过世之后，胤祥和两个妹妹都由德妃看顾，眼下分明就是永和宫的家宴，席间德妃含着别样的笑意，不停地给莫姚布菜，莫姚不甚明了德妃的用意，自己充当的是个什么角色。
　　康熙在时，莫姚强打精神应付着，康熙走后，莫姚脸上写满了心不在焉，全然不理会胤祯杀人的眼光，还想着白日里在广济寺求签的事，她是想问问前路如何，可解签的人让莫姚觉得甚是别扭，是了，明明是座和尚庙，解签的却是个道人。
　　“红尘莫问来路。世间事皆有因果，前世既是今生，今生既是来世。施主是心明之人，明知来路，又晓去处，何苦徒增烦恼，何不将命运还给命运。”将命运还给命运，道人的话在莫姚的脑子里狂奔了一整天，大脑严重需要休息，加上酒精的力量，恍恍惚惚的莫姚睡着了，手里还握着仅留的上半句签文“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
　　梦里前路茫茫，有一个声音在反复地呢喃：“趁我还年轻，还可以毫无保留地为爱付出；趁我还无知，可以完完全全地奉献自己；趁我还天真，可以相信爱你是一辈子的事。请你爱我的青春，爱我的疯狂，爱我的执着，让我们在还没学会世故算计的青涩年代，好好地谈一场恋爱。”三十岁的莫姚没有遇见命运，不满十三岁的莫姚或许还有机会，抓住他吧，心才是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