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芊泽zoe

12、人间四月芳菲尽（1）

　　但凡世家大族的联姻，虽说总轰动一时，并于两大家族都有巨大的利益，但总会随着时局的变化而发生些或多或少的改变。

　　当初顾非娶锦氏时，顾汶还未入宫为后，永定侯还处于中立，顾国公也还未有如今的风头。

　　是随着玄夜的降生，一切才悄然发生了改变。

　　皇帝有多宠爱萧贵妃，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萧贵妃先于皇后诞下一子，并于前年诞下一女，已是对顾皇后最沉重的打击。

　　本来在朝堂，萧家和顾家就多有不和，这下更是到了势不两立的地步。

　　所幸后来顾皇后也有了玄夜，虽说迟迟未被立为太子，却是顾家唯一的希望。

　　然顾家和锦家的嫌隙，也由立太子一事生发。

　　永定侯已年逾四十，不同于顾国公仍在朝堂上威风赫赫，早已渐渐淡出朝野，每日只养花玩鸟，带了夫人居于地处郊区的一处奢华别院中，任谁人来求都只闭门不见。

　　然锦家大爷却一直与萧贵妃的兄长萧清交好，传言在立太子一事上，锦家已归顺大皇子党，背弃了自己的亲家。

　　所以当媳妇被诊断出患了那种病症，顾国公虽碍于锦家的权势不曾表现出怀疑，也不曾薄待过锦氏半分，却放任儿子与媳妇之间嫌隙越来越大。

　　及至今日不可收拾的局面，他心中不可说没有一丝后悔。

　　林茹儿入府，虽说是妻子一力相承，却也是得他首肯的。

　　当时只是想给锦家一点教训，却没想到，京陵锦氏养出的嫡女竟会败在这些内宅争斗中。

　　更没想到的是，锦家人会是那般不顾后果，嫉恶如仇。

　　短短数天时间，皇后便因参与谋害大皇子事件而被冷落，结局未卜，情急之下对外宣称三殿下患上传染病，急护送回娘家。

　　这一切的发生，也不过是在今晨而已，而消息从皇宫传到顾家的时间，已到了中午。

　　皇室唯一的嫡子，却一直是个最不受皇帝宠爱的孩子。

　　也是被汶儿保护得太好了，发生这样大的事，他还表现得梦寐不知。

　　可是顾应之不甘心，他最为珍贵的汶儿，将要输给一个将门之女，莽夫之后！

　　他倒不至于天真的认为锦家的突然出手会是因为锦氏，表面上看，是顾家折损了他们家的嫡女，所以锦家要报复。

　　但这一切，不过是借题发难罢了。

　　虽说此事一出，圣上最先责罚的便是御林军首领，锦家二爷锦墨寒，但谁都知道，牵扯到此等事中，任何处罚都不算是处罚。

　　为皇家卖命，最可怕莫过于失去圣心。

　　汶儿传信回来哭诉，她明明什么也没做，却被锦家二爷在卧室中搜出一方沾染上几许药粉的锦帕，而当下她便挥推了所有人，想以亲戚关系求他将锦帕销毁，没想到，却遭到锦墨寒毫不留情的拒绝。

　　如此看来，锦家的态度已经再明了不过！

　　锦家，锦家……

　　而今与对方唯一的牵绊，便剩下自己那个冰雪聪明的小孙女，顾妍。

　　午膳过后，玄夜在容妈妈、镜湖及自己那三个美貌丫头的陪伴下去到离老太太所住的主屋不远的一处小院子休息。

　　没多时，老爷便亲自来拜见，祖孙二人在房中说了好一会子话，及至到傍晚时分，顾国公才离开。

　　据后来镜湖对老夫人说，老爷离开时虽依然精神不济，嘴角却是带着笑意的。

　　咋闻女儿出事，老夫人心里也是一样的震惊。

　　虽不至于和老爷一般怀疑此事根本就是锦家与萧家联手陷害，却也对锦二郎漠视皇后深陷险处的行为大为不满，连带再看到顾妍都没有了以往的欢喜。

　　顾妍倒是没有顾虑到这些，午膳过后，便跟顾思辰，顾思锦在一处读书。

　　什么政局，什么三皇子党，大皇子党，都不是她要关心的事，事实上碍于她身份的尴尬，在寿园也没有人会跟她说起这些。

　　顾思锦处境更是凄凉，锦瑟和张妈都被发配去了庄子上，身边只跟了一个婢女红儿。

　　相对于在府中已经培植出自己亲信的顾思辰及其他几个跟在姨娘身边的庶女，顾妍跟顾思锦可以说是所有孙辈中消息最闭塞的了。

　　至于锦氏回娘家的事，顾思锦不禁探究的望了一眼顾思辰。

　　此刻他端坐于书台上，正一边翻书，一边时不时在纸笺上写着什么，神色一如往常。

　　按说，他和妍儿才是大房的正经嫡子女，是名义上的亲兄妹。

　　母亲的事，也应该由他来开口告诉妍儿才对。

　　可是，妍儿真的能接受得了吗。

　　顾思锦心内正踌躇着，冷不防对上顾思辰突然投来的目光，那冷若寒冰的目光，莫名的会让人生出胆怯。

　　明知他在警告自己什么，顾思锦却丝毫不惧怕，反而从心中更生出几分想与之较劲的念头。

　　正在偷偷跟顾妍使颜色，让她跟自己出去，便听顾思辰清冷的嗓音道：“妍儿随我去趟后院。”

　　“好。”顾妍温顺的站起身，偶然投向顾思锦的一瞥中透露出几分不安，见他亦欲言又止，神态不禁更添了一丝肃穆。

　　正是午睡的时候，后院中静谧无声，顾思辰站在一株高大的香樟树下，背对着顾妍，看不出脸上是什么表情。

　　小小的玉人儿脊背挺得笔直，垂放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着，直到顾思辰回转过身来，双目才找回了一丝焦距。

　　“妍儿，在想什么呢。”顾思辰温柔的目光如同暖暖的阳光一般，此刻，却丝毫无法安抚她的心。

　　或许对方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在轻轻的一叹过后，便直截了当说道：“母亲再也不会回来了，妍儿，以后，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在顾思辰看不见的角度，顾妍低垂着头默默看着自己脚尖，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真当她是傻子么，若说今晨晓春姐姐那一番做派，还不足以让她真正面对现实，那么接下来看三哥提及母亲的态度，也足够让她确认了。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早晨那一幕幕——

　　不论什么时候，都要笑脸迎人，就像晓春姐姐来时做的那样。

　　晴天穿衣，雨天加衣，是让她学会审时度势，自己要知冷知热，别想任何人会来提点她。

　　最后，让她留在寿园专心陪伴老夫人，是告诉她，在这人脉关系错综复杂的顾家，老夫人是她唯一的依仗。

　　母亲并不是第一回教她这些为人处世的道理了，过去也跟祖母学了一些，她只是年幼，却不是傻子，更不是养在深闺中懵懂无知的单纯小女。

　　顾思辰现在如此，是在向她表明心迹吧。

　　今后在顾家，她需要依仗着嫡孙少爷的地方还多着，而对方想要巩固自己嫡子的身份，也必须要得到她的认可。

　　此刻她仰头凝视着顾思辰那夹杂着忧心与不忍的目光，心中不禁存有一丝疑惑。

　　他对自己，究竟是真心，还是虚伪的假意应付呢。

　　母亲说过，在这个世界上永远不能相信任何人，包括自己的至亲。

　　既然如此，又为何让自己相信他，这不是两相矛盾么。

　　关于这一点，顾妍也是直到很久以后才真正懂得……

　　不是她应该相信谁，而是在顾家，她唯有依靠顾思辰，才能一路顺利的往前走。

　　只是此刻的她，不可否认，对顾思辰尚存在那么一星半点的温情。

　　至少在离开母亲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把他当成了自己唯一的寄托。

　　哥哥，或许吧……

　　只要，自己还是顾家的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