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调·夕花影》唐阿三

38、第三十八章 合欢

　　晨幕无风，湿云如梦。殿宇深，枕簟凉，一灯孤影摇书幌。这一夜，竟不知纠了多少人的心结。
　　夜殇躺在床上，看着从窗户缝里射入的阳光，那温暖与自己已经近在咫尺，可是，伸出的手却怎么也够不着。一旁看着的绮月微微撇过头，掩饰自己脸上难以抹去的忧伤和担心。夜殇的心渐渐随着手指的温度在半空中凉到彻骨，怎么，自己已经这么没用了吗？
　　“殇儿是想念屋外的阳光了吗？”刚刚进屋的寒冰澈不知何时已经挡在了窗前，俊逸的眸子望着夜殇暖暖的温柔溢出眼底。
　　“冰澈哥哥你来啦。”夜殇故作不在意的笑了笑。
　　“奴婢告退。”绮月施了施礼，退身而出。
　　擦身而过的瞬间，寒冰澈耳朵里传来绮月的声音：“如何决定，请少主慎重。”
　　“我会。”
　　绮月淡淡扫过寒冰澈，默然离开。
　　“南冥的五月是极好不过的，不知冰澈哥哥来的时候可看见合欢花开了不曾？”
　　寒冰澈对上夜殇询问的眸子却并未回答，只是忽然转身将窗户洞开，顿时阳光四射，光线投落在夜殇冰冷的指尖上。
　　夜殇被这突如其来的霸道的阳光晃得睁不开眼，这些天，太医院的人怕她过风受寒一直不敢开窗，天知道她有多想肆无忌惮地迎着阳光自由地呼吸，哪怕这样的生命只有一天也罢。
　　“这是……”夜殇睁开眼，窗外正对着几株粗壮的合欢，此时正是合欢花期，那一团团粉柔柔的花絮在阳光下显得异常柔软明艳，看得人不觉心旌荡漾。
　　“妙手仙姝织锦绣 ，细品恍惚如梦。脉脉抽丹，纤纤铺翠，风韵由天定。最爱朵朵团团，叶间枝上，曳曳因风动。缕缕朝随红日展，有情明月，夜阑还照香径。”寒冰澈望着夜殇徐徐吟出，虽是在言合欢，然而却是字字关情，句句深意，说得夜殇几乎不曾瘫软在他怀中。
　　“没想到冰澈哥哥这般飘逸出尘的仙人也学会了油嘴滑舌。”受不了寒冰澈投来的灼热眼神，夜殇不禁躲在他的怀里娇嗔道。
　　“呵呵，那殇儿倒是说说我哪里油嘴滑舌了？嗯？”看着夜殇的反映，寒冰澈笑得更加明显，往日千年不化的寒眸此时像升起一团火一般，紧追着夜殇不放。
　　“你还不承认？你比那油嘴滑舌的更坏，尽拿些诗词歌赋来混我，白白亵渎了经典还赖！”
　　“呵呵……”寒冰澈轻轻笑着，怀抱夜殇的手不觉紧了又紧，“殇儿，我从不是什么仙人。”
　　“可是冰澈哥哥也绝非凡品。”
　　“呵，是啊，因为，我是魔鬼。”
　　“冰……”
　　抚在夜殇长发上的手指微动，目光随着夜殇的指引无意飘向那满树的繁花似锦，寒冰澈的心忽然颤的厉害。
　　“如果有人危害到你的……你的父亲，你会……”
　　“不会。”夜殇直接打断了寒冰澈的话，语气虽温润却透出强烈的坚决，“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爹爹，除非我……”夜殇本是想说“除非我死”，但死字未出口就被寒冰澈修长的手指截去了后面的话，“我，知道了。”
　　南冥宫的天空渐渐暗淡，天边的残红越来越明显。夜殇静静地躺在寒冰澈的怀里，苍白的脸色在夕阳中的那抹渐浓的酒红色照耀下竟也慢慢浮过一丝微红，长长的睫羽轻颤，慢慢合拢。寒冰澈一动不动地抱着她，嘴角微微扬起，始终保持着她喜欢的弧度。抚着她长发的手指，轻轻地落下又抬起，绝美的墨瞳看着合欢外的两三点星辰，星眸熠熠却没有焦距。夜间柔柔的风拂过，打乱了合欢的花，花的叶。
　　夜色渐浓，夜色渐浓。

　　窗户被打开，月光伴着星光倾泻了一地。羽睫微颤，淡蓝色的双眸睁开，环顾四周，是自己的寝宫。身体好像真的要到极致了，明明白天只是起来坐坐，却也能虚弱得这样。看来，真的没时间了呢。
　　夜已经很晚，墨蓝的天空从窗户向外看去有点点繁星璀璨，凉风入夜，带来丝丝不安。夜殇艰难地撑起身子走到窗户旁边，淡蓝色的瞳孔忽然温热，那远处点点萤火像极了紫竹林那夜的萤火虫，只是……这怎么可能？南冥总也不可能有萤火虫的。
　　“公主，公主您醒了吗？”一直守在门外的宫人听到里面的响动，忙掌灯进来询问。
　　“嗯。”烛光摇曳，顷刻间寝殿里灯火通明，数个宫人立在殿内等候吩咐。
　　夜殇看着窗外的萤火，盈盈的双目尽是说不出的幽远。她身着白色睡袍，晚风入窗，轻盈飘逸的衣带被撩起，长及地面的发丝随风摇曳，即使只是背影也让身后的一干宫人不禁一窒。如此的倾国绝丽，只可惜却红颜薄命……
　　“那个……”夜殇指着窗外的萤火，侧目问道：“那个，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为首的两名宫人相视而望，然后一同向夜殇所指的方向看去，片刻便相视笑道：“那是寒公子特意为您做的长命灯，自从寒公子来南冥之后，每晚都亲自放上几盏，只是公主身子虚弱，总撑不过天黑才没得见到。”
　　“长命灯……”夜殇的声音忽变得飘渺。
　　“是的，公主。据寒公子所言，这是他家乡的一种灯，只要为所需祈福的人亲手制作然后点上放出，被祈福的人就能长命百岁呢！”
　　“原来是这样。”夜殇回过头对宫人们笑了笑，偌大的寝殿立刻寂静无声，那样绝美的笑颜美艳蚀骨，即使是女人也不能幸免。“发什么呆呢？”夜殇轻笑出声，“你们下去吧……等等，先把烛火灭了。”
　　寝殿里又恢复了宁静。还有月光驱逐不尽的暗色。
　　夜如此漫长，如此，漫长……
　　冰澈哥哥，你要，如何选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