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梦饮相思》天涯追月

17、耗子吹曲

　　耗子带着小吉祥先去买了两个馒头，算是解决了早饭。小吉祥惦记着自己的碗，两人便分开行动。
　　“记得去城西的柳员外家，走后院。他家以仁善标榜，你自己机灵点儿，小心他家的大黑狗。”耗子交代完这些，便挥挥手道，“小心点。去吧，拿到碗后记得道声谢。”
　　小吉祥将他的嘱咐一一记在心里，认真地点点头。根据耗子的指示，她找到了柳员外家。果然是大户人家，财大气粗。门前蹲两只石狮子，气派十足。她绕过正门，往后门行去。
　　后门远远不及前门庄重，冷冷清清的样子，唯有知了叫个不停。门前有一大块空地，种植了许多竹子。木门边有块石墩，石墩旁睡着一只懒洋洋的大黑狗。临近正午，后院上空炊烟袅袅，空气中弥漫着饭菜香味。小吉祥能听见里面交谈说话的声音，猜想木门后面便是厨房。
　　小吉祥刚一靠近，大黑狗便睁开了眼睛。大黑狗看见小吉祥，眼睛发亮，嗖的一下站了起来，吐出舌头歪着脑袋跑到小吉祥身边绕着她打转，尾巴摇得无比欢快。
　　“嘘——”小吉祥食指伸到唇边，示意大黑狗不要出声。
　　大黑狗似乎能明白她的意思，歪着头，发出一声低鸣，却没有大吠。它凑到小吉祥身边，脑袋蹭着她的腿，表现得十分乖巧驯服。
　　小吉祥满意一笑，一边摸着大黑狗的脑袋一边转着眼珠。
　　思量妥当后，小吉祥捏了捏自己的脸，眉毛一耷拉，眼睛眨了眨，神情立刻一变。十足的可怜样。
　　“扣扣扣——”她敲门的声音极有规律，不急不躁，不轻不重，既能让里面的人听到，也不至于令他们生出不耐烦。
　　来开门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厮，他看到小吉祥眉毛皱了皱，道：“小丫头有什么事吗？”
　　“听说柳员外一家都是大善人，连带着府里的下人都是菩萨心肠，”小吉祥柔弱可怜地看着小厮，道，“今日见小哥面色和善非常，便觉这话不假。小哥好心，能不能给我一个小碗，破的也没关系，可以吗？”小吉祥眼睛充满善意温和，话音软软脆脆的，却咬字清晰，让小厮听得通体舒泰。
　　“嗯，大家都是这样说的么？”小厮抬了抬下巴，自觉形象十分高大，故作矜持道，“你知道就好……你说要个碗是吧？你只要碗吗？不要点吃的？”
　　小吉祥笑眯眯地道：“若是小哥肯给，那便再好不过了。”
　　“嗯，你先等着吧。”小厮走进去，片刻他又出来了。他给了小吉祥一个碗，又往小吉祥手中塞了两个饭团。碗上布满灰尘，一看便是不常用的。但小吉祥不介意，脏有什么关系？洗干净就行了。
　　“多谢小哥。小哥如此慷慨，定会有好报的。”小吉祥的笑容又甜美有灿烂，语气真挚动人。
　　“嗯，快走吧，也就是我才会好心的又是给碗又是给吃的，碰上别人，你可就不一定有这么好运了。”
　　“是是，小哥的确是一等一的好人。”小吉祥笑得越发甜蜜，道，“好人总会有好报的。”
　　小厮得了一番奉承，心满意足地离去。小吉祥拿到了碗也拿到了吃的，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暗自想着，果然是人都爱听好话。她忍不住猜想，那小厮会不会因为自己对他的评价而日行一善呢？若真是这样，这也算是自己的一件功德吧？小吉祥想到这里，忍不住咯咯一笑。
　　她走了一阵，感觉身后有什么跟着。回头一看，原来是那只大黑狗紧紧跟在身后。
　　这下可好，不仅得了碗和饭，还顺便拐带了他家的看门狗。难道她今天走大运了？小吉祥想着，是它自己要跟上来的，况且，比起群兽环绕，身边跟一条狗想必不会引起任何恐慌和猜忌。她心安理得地往前走着，任这大黑狗跟在身后。反正，她也喜欢动物。既然不能和老虎一类的野兽玩，那么跟一只狗玩勉强也可以让她得到些许安慰。
　　一人一狗径自往前走。小吉祥来到和耗子约好的安平街，远远地听见一阵悠扬的笛声。这笛音缠绵温柔，仿佛冬日里的阳光，暖暖地使人心安。她定睛一看，吹笛的人不是耗子是谁？他手上的笛子不正是他打人的短棒么？
　　小吉祥目露诧异，凑过去坐在离耗子不远的地方，静静地听他吹笛。耗子脸上的疮疤消失后，表情变得明朗起来。此刻，他整个人仿佛陷入一种绝妙的境界，脸上洋溢着温情，嘴角含着笑意。杨柳树下，微风徐徐，衣衫褴褛的耗子竟有几分玉树临风的感觉。
　　耗子的笛音吸引了不少行人驻足，他一曲完毕，人们纷纷往他的碗中丢钱。小吉祥见此，眼睛一亮。她暗自想着，耗子果然不愧为他们一伙人的老大，手段可真不少。既然她不想平白无故地得别人的钱财，那像耗子一样，为别人做点什么，也不算不劳而获吧？
　　于是，小吉祥开始搜肠刮肚地回想自己能拿得出手的是什么？眼睛乱瞄间，她看见前方有卖胭脂水粉卖烧饼混沌的地方，不远处还有一群人围观猴子杂耍。她能干什么呢？小吉祥低头看见脚边睡着一只大黑狗，脑中顿时灵光一闪。
　　可只是片刻时间，她又犹豫起来。她本想学那个耍猴子的人一样，耍狗给人看。可是，她一想到被赶出黑石村的一幕幕，便禁不住打了退堂鼓。若非万不得已，她不想暴露自己与动物之间的奇异默契和对动物与生俱来的亲和力。
　　她除了能号令野兽，最擅长的莫过于射箭。可这是大街，哪里有需要射箭的地方啊？小吉祥有些沮丧，决定先找耗子商量一下。
　　耗子早就看见她了，一曲完毕，他冲小吉祥招了招手。
　　“耗子哥，”小吉祥将手上的饭团子给了耗子一个，坐在他身边，道，“你真厉害，吹的曲子真好听。”
　　耗子闻言微微一笑，神情却有些飘渺。他轻叹一声，道，“这曲子是我娘教我的，我每日都吹，就是希望我娘能发现我……当然，这几乎不可能，她从不出门，不可能听得到……”
　　小吉祥闻言怔了怔，道：“你娘肯定很温柔……”能吹这么好听的曲子一定是很好的娘亲。她没见过自己的娘亲，可此时，她觉得自己的娘亲一定和耗子的娘亲一样，很温柔很美丽，怀抱很暖和。
　　“你为什么不自己回去？你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吗？”小吉祥回过神后，眨眨眼睛，继续问道。
　　“我……他们可能都不认识我了，我不够强大，想不到办法回去……”耗子轻声道。
　　小吉祥打量着耗子，问道：“耗子哥今年多大了？”看起来不小，怎么还会迷路呢？连怎么回家都不知道了，真是迷糊得可以啊。要是她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一定爬也要爬回去，谁也挡不住。
　　“我，十八岁了。”耗子神情恍惚，说完后又低喃道，“一眨眼，过了这么多年了，他们只怕早就将我忘了……”说到这里，他摸了摸自己的脸。
　　“耗子哥，你别难过，我连爹娘的面都没见过，你好歹还有娘亲教你吹曲子，我可什么都没有……”小吉祥垂着头小手绞着衣服，神色凄凉地低声道。
　　耗子拍了拍她的肩膀，叹道：“咱们不说这些了，饭团子要冷了，快吃吧。”说完，便率先咬了一口，眼含笑意地看着小吉祥。
　　“嗯。”小吉祥重重地点点头，逼回眼中忽闪忽闪的泪珠，瞪着眼睛看着大街，冷不防地忽然说道，“耗子哥，我也想和你一样，不是整日里坐在这里不劳而获，而是因为给大家做了什么而得到赏钱。”
　　耗子正吃着饭团，闻言手顿了顿，道：“你之前不想做乞丐也是因为这个？”
　　“嗯，当然。”小吉祥咽下一口饭，理所当然地道，“要做事才有饭吃，偷懒的人没前途。村里人都这么说。”
　　耗子笑了笑，道：“你有这个觉悟真是难得，是我们错怪你了……你想做什么？要我教你吹笛吗？除了刚刚那首曲子，别的曲子我都可以教你。”
　　“教我曲子？”小吉祥眨眨眼，合计了一下，觉得这主意很不错，便欢喜道，“好啊。我想学。”其实，她是羡慕耗子刚刚吹曲子的风姿。她要是学会了吹曲子，一定要比耗子看起来还文雅，顺便可以当作这些曲子是娘亲教的。这样，梦中娘亲的模样可能就不会那样模糊了。
　　“嗯，学吹笛子不能一蹴而就，在学习的这段时间，你可以做点别的。你会做什么？”耗子想了想，问道。
　　“我，我力气很大，会射箭……当然，我不想射动物。我还会做饭洗衣……”
　　耗子没等她说完就摆手示意她别说了，“你会射箭是吧？射得准不准？”
　　“很准的。”小吉祥点点头，一脸严肃地重申道，“很准很准。”
　　“好。”耗子失笑，“回去后你给我表演一番，咱们再做决定。”
　　下午，耗子继续吹曲子，小吉祥十分乖巧地坐在他的旁边，大黑狗趴在小吉祥的身边。路过的行人看到他们，以为是兄妹俩，哥哥腿脚不方便，妹妹年幼乖巧，不免同情心大发，多给了些钱币。
　　夕阳西下后，他们收获三十文钱，买了四个馒头，然后欢欢喜喜地回了城隍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