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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七章:冷暖自知 ...

  •   秋越来越浓了,北方的海滨城市刮起了凉风,将铺了一地的落叶吹散,又聚拢。

      李含竹剪了有层次的碎发,不再能轻易束起来。蹲在满地的落叶上,拿一根火腿肠喂着灰灰。身后那红砖墙的小洋房散发着安宁,大铁门内传来阿婆洗碗的声音。

      舒立就这样站在不远处的大树边,笑了。一年前,也是秋天,那个时候李含竹头发也还未长长,如同今日。她蹲在街边逗灰灰,他走过去询问:“请问这里是XX路十二号?”她抬起头啦,右手还不忘抚着灰灰,她又一双黑亮的瞳,带着清爽的笑意:“对,你找哪位?”他傻傻地说他找纪涟,她迅速变脸,用手一指门内,再也懒得这个和做作的纪涟有关的人。舒立觉得这两个女孩子从遇到彼此开始变得幼稚可爱起来,当然,纪涟是可爱的,李含竹是可以去爱的。

      现在,李含竹察觉眼皮上晃了两大袋食品,抬头一看是他,马上低头讲:“纪涟出去了。”他忍住笑说,那我弄好就走,可以帮忙开下门?李含竹心里嘀咕着你们家的男男女女都是厨房达人,一边头也不抬把钥匙扔给他,,煞是“给了面子”的姿态,然后追着灰灰远离了舒立,一边暗暗数着道路旁的树木,双数就赏他陪自己吃饭单数就扫地出门,算了算,还是单数就留他吃饭双数撵走……

      麦当劳窗边的座位,孟子、纪涟带着孟蝶,孟蝶正用小小的手沾着番茄酱。

      上次公园分别时,孟蝶央求舅舅存了小涟老师的号码,从此每逢周末一定盼着舅舅帮她打电话找小涟老师。孟子从最初的尴尬,到如今的习惯。

      纪涟把一头长卷发拉直扎了一半,薄薄的嘴唇轻轻咬着吸管,有一种静态的动人。她那天一边挽头发一边站在计程车面前为自己沮丧地笑了,他也正好站在医院大厅门口为她的小笑话笑了。孟子那一刻清楚记得朋友口中某某能干独立的助理有个简单的名字,8月2日某天的一堆检查单上有个好记的名字,两年来小外甥女口中念念不忘的天使姐姐也有个悦耳的名字,她们都叫纪涟,可他却从来没有直接叫过她。
      他拿纸擦孟蝶脸上的番茄酱,笑说花猫一样,你小涟老师该笑你了。孟蝶喝着橙汁很有信心:“才不会呢。揪揪爸,为什么小涟老师不住我们家隔壁呢,她住我们家隔壁就好了。噢,不不不,就住我房间的隔壁才好呢。”纪涟一口水呛到,孟子干咳一声,因为孟蝶的隔壁是孟子的房间。

      轮到纪涟帮孟蝶擦满嘴鸡翅祸害的油光,她看着她吃得有滋有味的小样,不自觉亲了一下她粉嫩嫩的脸蛋儿。孟蝶幸福得咧嘴笑,然后转头迅速在孟子脸上啄了一下,拍手:“揪揪爸,我们玩转圈圈。”纪涟望着表情奇怪的孟子,全然不知这是幼儿园最“时髦”的游戏,A传给B,B传给C……最后一圈下来传回到A的脸上,老师通常用于培养小朋友表达友爱,创造河蟹。平时在家,孟蝶拉着外外公婆妈妈舅舅一起玩,众人配合,自然不能理解为何舅舅这回怎么答非所问:“快吃东西。”孟蝶好奇:“不可以玩么揪揪爸?”孟子再次拒绝:“不听话哦。”
      对小孩子来说,你责备她不听话是忒伤自尊的一件事,孟蝶低头一声不吭,仿佛一出声就该掉眼泪了。一分钟后,孟子在孟蝶委屈的表情和纪涟莫名其妙的目光中,叹气,伸手拉起了纪涟藏在桌下的手,晃到孟蝶面前,哄道:“好了,转完圈圈了吧。”纪涟内心恍然大悟,两人不敢看彼此,而是假装单纯地乐呵呵地看着孟蝶,有一种好多年未曾感受的热度均匀散布手心。

      周末的慢调温情太让人留恋,周一的上班时间,有点不适应的忙乱。

      会议从上午开到下午,李含竹代表自己那组抱着本本上幻灯机前演示方案,才翻了两页,总监发话:“我出差前怎么交代的,不行。”之前还一直说一定通过的同事立刻点头改口:“对,确实不行。”

      纪涟走到垂直部门的办公室,将一本文件放到某格子间正在开心网上挪车挪得喜笑颜开的女孩面前:“小文,不但这个数据不是最新的,你连格式都没改,等下头看到我俩都得挨骂。”

      啪!李含竹盖上电脑,忍无可忍转向总监:“我熬了三天三夜做出来了这个你一分钟前否决的东西,我知道,这个社会只看结果,没有人注意你的过程。我想,同事们没时间和我一起加班完成这个本该共同完成的任务,是因为他们有更好的创意给您惊喜吧,你们继续,我想,我现在应该去给你们冲咖啡了。”
      李含竹提着自己的笔记本出了会议室,那里面装满了她的作品,还有更多的,是委屈。

      啪!文件摔到地上的声音,在纪涟转身的背后,所有目光聚集到这一幕,带着好事的兴奋。小文指着纪涟的背影:“他升副总了,小助理也拽的像第一夫人似的。你去告诉那个满脑肠肥的东西……”
      纪涟刚转头还未还口,小文便住了嘴,所有人呈鸟兽状散去,因为,小文口中那个满脑肠肥的东西,走到了门口。他只用那双充满权欲的眼蔑视了小文一秒,便出去。纪涟的电话随即响起,他边走边问:“需要她给你道个歉吗?”纪涟疲倦之极,算了。他冷笑:“不过纪涟,我这里,只给她十分钟时间,哪怕超过一秒,你也必须老规矩执行,否则,就是你的错。”

      纪涟强忍着摔电话的冲动,低头把文件捡起来,递到惊魂未定的小文面前,缓缓开口:“十分钟之内去给王总道个歉吧,否则,资料档案会被他马上退回总部人力资源处,到时就只剩引咎辞职了。”她其实好希望小文可以再次扔了文件告诉她老娘就是错了也不会被威胁去道歉,她厌恶小文口中对自己的侮辱词汇,她却也知道小文和自己一样,是有磐石一般坚硬自尊的女孩子。可,在工作中,连随意发泄情绪都会付出昂贵的代价,甚至,我们赖以生存的自尊。

      十分钟后,纪涟揉着太阳穴进茶水间,站在饮水机前的小文慌忙在擦眼泪。纪涟知道她去道过歉了,谁说了那个满脑肠肥的东西一句,那个东西就会变本加厉十句还回来。她只能装作没有看见,抵抗着内心想递纸巾给她的冲动,低头默默地冲水,感受到小文迅速跑了出去。纪涟永远也不会告诉小文,当她们下班挤公交或逛街的时候,自己还在办公室整理文件;当他们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吃零食的时候,自己还在包厢里对着那群满脑肠肥的东西强忍困意。谁不辛苦?谁能理解别人的辛苦?谁敢仔细去深究为何要让自己这么辛苦?

      茶水间空无一人了,纪涟端着水杯靠在窗边,再也忍不住,无声掉下眼泪……为每一个“小文”,为每一个“自己”。

      李含竹坐在公司少有人进出的休息室,捧着已经凉掉的咖啡,静静流下了这两年来从未迸发的泪。门突然被推开,有同事进来拿东西。李含竹赶紧别过头去看窗外,同事也故作不知,悄悄拿好东西又出去带上了门。从什么时候起,每当哭泣的时候再也不像小时候一般站在屋子中间心里期盼别人的安慰,而是千方百计躲起来不让人看见。

      两幢高楼中,两个人各自看着窗外阴霾的天色,冬天快到了,全市明天才统一供暖,今天仿佛就成了一年中最寒的日子。李含竹和纪涟同时擦了眼角,喝了一口杯中的水,冷暖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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