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存》又一子

1、壹 【命】

　　韩林的爸爸是个木匠，在七八十年代的时候，有份手艺还是很吃香的，在韩林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他爸爸就外出打工了。

　　他爸爸出去后除了有时寄点钱回来，就连过年都不回家的。大家都说他爸是在外面有人了，孩子都有了。每次听到这样的话，韩林的妈妈就会泼妇一样的破口大骂，后来邻居们就没人敢当面说什么，但背地里还是有不少嚼舌根的。

　　“男人有钱了就不会有一个好东西，想想以前韩林他爸可也是个老实人，现在有钱了，不照样学坏。”茶余饭后他们都会带点同情又鄙视的口气说道。

　　所以即使韩林家算有钱，可和邻居们相处的却也不好，韩林也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孩子的家长都不让他们的孩子和翰林玩，一是觉得韩家妈妈不好惹，万一孩子们打架什么的，韩妈妈准要来闹一番。但这也只是次要原因，毕竟大人们的矛盾，孩子还是无辜的，关键就在于，韩妈妈有肺病，这病听说还是传染人的，这都是众所周知的。平时韩林和妈妈都是分开碗筷吃饭的，但孩子的家长还是怕有个万一，都不让自家孩子和韩林玩。

　　很多时候韩林都是自己玩，他妈对他的学习要求也高，每天都逼着他学习，一大早就把他叫起来对着自家院子大声朗读课文，晚上很晚了还守着他做算术题。

　　可这些对韩林来说都没多大效果，考试红灯的机会还是很多，韩妈妈拿他也是没得办法了，每次看着不及格的卷子就发狠的打“你这不争气的东西，叫你好好学你不学，你还要多少人看笑话，你要变的像你爸一样的流氓吗？你这不争气的东西！”韩妈妈边打边骂。

　　韩林知道妈妈是知道爸爸情况的，她自己也清楚，可是他妈妈还是容不得外人对他爸说三道四。韩妈妈打韩林，韩林一声不吭。事后学习还是一样的糟糕。

　　韩林学习只是在他妈妈面前表现的好，到了学校就不像话了，对别人嫌弃他爸，说他爸的事，他就当没听到，一样没心没肺的样儿？可是小孩子心灵总还是脆弱的，多受几次排挤也就会知道事情的严重，他也会自卑，韩林是聪敏有头脑的人，他不适合自卑，在他发现自卑对自己没好处，也不会得到别人的同情时，他变了，变的专横跋扈，欺负同学，逼着别人和他玩，同学们见了面都要叫他老大。

　　时间过的也快，韩林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事情开始变化了，以前韩林会经常换新衣服，每天都是在学校食堂打热乎乎的饭菜吃，可是现在他不是这样了，他的那身衣服从入冬穿到深冬都没有换过，开始带饭菜到学校吃了，学校没有提供热饭的地方，一些家境好的孩子要是带饭那就拿保温饭盒装，可是韩林拿的是铁饭盒，饭盒边缘还有些锈迹的，不过韩妈妈洗的倒是挺干净，韩林没有伸手夹过别人碗里的东西，也不会把自己碗里的东西给别人，他再霸道欺负人，这方面他还是没有欺负过谁，他知道别人会嫌弃他，怕他传染上了他妈的肺病。整个冬天韩林都吃这冰冷的饭菜过着的。

　　他没有问他妈妈怎么都不给他买新衣服了，也不问他妈怎么就不交钱给学校食堂了？他只知道他家过的越来越不好，东西很久都没有置过新的了，韩林是个明白事理的孩子，尽管韩妈妈没说，他也知道他爸已经好久都没给家里寄钱了。

　　以前韩爸爸往家里寄钱，韩妈妈就只管没事做点小手艺，逢到赶集的时候去市集上卖，这样的日子就够充裕了，可是现在却不行了。韩林每次放学没有妈妈在家等他了，他要去田里找妈妈拿钥匙才能开门。

　　韩林放了寒假，但他的日子却没有过的轻松，韩妈妈因为下田干活感染上风寒，肺病加重。整天都是卧病不起的，韩林那时才十二岁，他艰难的扶着妈妈到镇上的门诊部看了医生，医生说“你妈妈这病没什么可能好了，要是想治那也得去大点的医院才行，不过也是治不好的，只能说是能多过几天。”

　　韩林不知道怎么才能去更大一点的医院，而且家里也没有钱了。他撕了两张作业本歪歪扭扭的写了一封信给他爸爸寄过去，希望他爸爸回来一趟，要不然寄点钱回来也行。

　　信寄出去了很久都没有回应，韩妈妈的病却更严重了。咳得没办法，整个房间都是难闻的恶臭。
　　开学那天下雪了，这是南方，下雪很少，这还是今年的第一场雪，而且还是年后。同学都带着寒假作业到学校报道去了，只有韩林还冒着雪，穿着那件单薄的秋衣漫山遍野的跑，他在找一种可以稍微缓解咳嗽的草药，他也不是很认得，但那个医生说中药都没什么毒的，所以韩林就照着样子找，像的就摘了，去给那个老中医看看是不是。

　　那老中医是个好人，也是韩林他们村的人，也知道些韩林的情况。他同情韩林，但在这样一个小地方他也帮不了他什么，就是提供一副草药都困难。

　　韩林似乎也明白这些，感谢了老中医他就回去了。

　　到家的时候雪下的还是很大，韩林看妈妈今天咳得不是很厉害了，心里高兴，觉得是草药有效果了，只是面上还没什么表示。

　　韩妈妈拉着韩林的手，感觉比前几天精神点，看着韩林，看着看着就哭了说“幺儿，你今天是不是开学了啊？”

　　翰林说“我今天就去报名了。”

　　韩妈妈怀疑的看着韩林，韩林马上就明白了说“老师说学费慢慢缴都可以，只要这学期能缴清。”那时的韩林其实并不懂什么善意的谎言，但他觉得这样说妈妈就会放开心些。

　　韩妈妈的眼眶还是红红的，说“幺儿，要是没有妈妈了你也要好好的过，没了谁都要好好的过。”

　　“我知道的。”

　　“我知道因为妈妈你也没少受罪，是妈妈不好。”

　　“没有，我没有，我晓得妈妈才是最好的。”

　　韩妈妈点点头又说“你不要像你爸那样，不是个好东西，幺儿，不管怎么样，你都要选择你的真心，跟着你的心走，心这东西不能丢，丢不得啊。”

　　韩林鼻头都有些酸，点点头，说“我去煮药了。”

　　转身出门，他不想哭，也不想听他妈妈说起他爸爸。

　　当韩林把药煎好后进屋，觉得有些不对劲，平时韩妈妈咳嗽的厉害，即使好些了也不应该这么安静的。

　　韩林是很平静的走过去的，他看到他妈妈就那样笔直的躺在床上，没有一点生气，他走过去，探了探妈妈的鼻息，就平静的坐在妈妈的床榻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阵他才起身回自己的屋拿了本上学期的语文书，又坐回韩妈妈的床边，开始大声的读课文。从第一篇开始读，读到最后又翻过来从新开始。

　　一个晚上，韩林都这样读，读到嗓子都发不出声音了才停下来。天已经亮了，雪也停了，外面一片白茫茫的。

　　在院子里站了一会，韩林就出去了，那时他十二岁，他说。

　　出去后韩林就没有回过家，他在田里乱跑，饿了就刨人家的红薯吃，天黑了他就悄悄的到别人家牛棚里睡。

　　一次他逮人家的鸭子，鸭群被惊吓的嘎嘎直叫，到处乱串，最后被人家给逮到了。

　　把他拧回家，这才发现韩林的妈妈已经死了好几天了，因为天冷才没有腐烂，但样子都已经开始变形了。

　　邻居们可怜他，给他爸去了电报，等了两天也没个信，就商量着让村委给草草下葬了。

　　韩林的母亲埋了的第二天他爸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