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髓知味》nebulavei

3、似曾相识

　　回到L城。打开电脑查看邮件。都是画廊、学校导师发过来的。
　　他把这边的大致情况，写成邮件发给母亲。当然最隐秘的部分，莫瑞没有写上去。也就是末一直隐秘喜欢着一个男人。他不是怕母亲接受不了同性恋。只是出于两点考虑 ，一是莫生前从未公布的秘密不能轻易示于他人；二，他想保持末在母亲心中一个完好无暇、按照正常规律明媚成长的理想化的儿子形象存在，同时也是莫瑞填补不了的那部分。

　　两天后，莫瑞整理好所有行李。
　　如果不是那一次偶遇，莫瑞就会回到美国，继续以往的生活，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但是命运就是这么巧然。

　　他在城南的咖啡厅。用电脑查看网页。
　　一个声音从头顶响起。
　　“嗯~~，是你。末。”
　　莫瑞抬起头，看见一男一女站在一旁。午后的阳光，像池水一样透明，波光粼粼。他看到一张照片上显现的面孔，还有画着淡妆、着装典雅的女子。
　　莫瑞心咯噔一下。
　　“好久都没联系了。原来你还在这座城市。”
　　对于面前这个男子，他一无所知，但是男子的语气与表情中都透着一种让人不悦的戏谑。
　　手机也联系不上。说完，男子抽出一张名片，下周我生日，Mori酒吧，欢迎前来助兴。
　　莫瑞接过名片。林一舫。Mori酒吧老板。
　　男子玩味地笑了笑。便拥着女友离开了。
　　“他是谁？”女人问。
　　“算得上是旧识吧，他还是一个同性恋呢。”
　　女人在旁边发出一串笑声。

　　闭上眼睛，用力呼吸一次，仿似耳边响起了呼呼的大风。那是23层高的大厦。
　　莫瑞把名片扔在餐桌上，极力控制住内心的愤怒。喝一口苦咖啡，他喜欢这种黑色的苦涩的味道。
　　除了那些照片，他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一无所知，包括名字。决心回美国的他，决定暂缓计划。现在他觉得有必要弄清楚莫死于何种原因。

　　莫瑞注册了一个相当于Facebook的国内网站。找到林一舫的一些信息。和末就读于同一所高中，毕业于名牌大学。相册里是和各色女友与朋友在一起的照片，看来家境不俗。

　　Mori酒吧。
　　进去几秒之后，他就对这个酒吧产生了厌恶感，虽然这个酒吧与他的英文名字相同。
　　狂欢Party。尽是纨绔子弟，酒吧外一线停着高级轿车，气势十足。实力不足混迹其中的人只能献媚似的被其他人玩弄而博得情趣。
　　莫瑞在美国时，参加party也不多，看惯了男男女女的争奇斗艳和交易式迅速廉价的情感与□□。他在美国虽然接触的是开放自在的文明，但同时也受制于那个骨子里保留有古老传统的母亲的教养。所以自小在美国长大的期间，他也是和别人格格不入。但是也是因为这样神秘不露神色的性格，也让他得到周围的人的认可。

　　呦。看谁来了！
　　人群里几个人起哄。
　　迟到者，先罚酒！
　　他们把大酒杯一字排开，倒满红酒。不由分说地开始灌。
　　喝完了，就是给今天的主角脸面！

　　莫瑞淡漠地看着起哄的人群，不急不缓地说，
　　今天，我只是这里的消费者之一。不是来庆生的。抱歉。

　　不会吧！众人一片唏嘘。
　　这么绝情！
　　一些人笑着张开嘴，望向坐在沙发角落的林一舫。

　　莫瑞穿过舞池中混乱的人群，到吧台，点了一杯雪莉酒。
　　那边响起了五四三二一吹灭蜡烛的叫喊声。高唱着生日歌。

　　莫瑞感觉无趣。原来末的秘密传播得这样广，被一些人当成笑料咀嚼。
　　酒越喝越胸闷。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过来，坐在一旁。那人给了一个手势，酒保递上两杯纯蓝色的酒。
　　这是蓝色火焰，又称多瑙河之恋。一舫。
　　不是来庆生的，又怎么会特意挑在这个地方。男子笑笑，一个人坐在这里喝酒，不就是期望着我过来吗。
　　我问你，莫瑞抬起头直白地问他，你讨厌同性恋吗？
　　讨厌。
　　莫瑞讪讪地笑，豪气地将蓝色火焰一饮而尽。凉凉的液体倒进体内，却如火焰般灼烧起来，果然如其名。
　　你说谎。莫瑞。
　　凭什么这么说？
　　直觉。莫瑞看了他一眼。
　　林一舫眯起眼睛，定定地看着他。莫瑞看上去仍旧清醒，眼睛兴奋地发亮，其实这是他醉酒的症状。虽然保持笑容，其实意识已相当迷糊。

　　莫瑞醒来时，周围一片狼藉。更确切地说，赤****裸着从床上醒来，头痛欲裂，周围一片狼藉。莫瑞并不感到难堪，这只是寻欢作乐的发泄形式。事实上，莫瑞生活的另一面，避开母亲的那一面，也许比这更堕落，更糜烂。他穿上旁边的白色浴袍。内心有一丝警惕。也许会被人留有把柄，例如录下某些录像，在人群中传播。中学时代，就有几个勾心斗角的女学生录下一些□□的录像将另外一个女生弄得声名狼藉。但是莫瑞不担心，他对这些恶意的录像无感，这些不是他的软肋，要挟不了他。

　　仍然深夜。他倒了一杯冰水，到阳台。神色无恙地喝着。
　　夜晚的大风吹得人意识清醒。
　　沿海的L城，在黑色海域边际形成一片人类繁世光的领域。这里离地面很远，看上去地面繁华交错的一切如同另一片世间，也这样安静，远离尘嚣，如同上帝俯瞰的视角。
　　但是这是一个可笑的讽刺或隐喻，地面上的一切，地面上的世间，比悲欢离合更多。黑暗里，沐浴在霓虹之中，灯火焚城。

　　“再睡会儿，离天亮还很久。”
　　不知何时穿着白色浴袍站在身后的一舫。
　　“我想知道一些事。”莫瑞。
　　造成末自杀的主要原因不外三种，一是对一舫坦白自己的爱恋被无情拒绝而受挫，二是这种隐秘的恋情被其他人知道而遭到羞辱，三是来自生活其他方面。
　　但如果是第一种那又怎样，莫瑞最多上前揍这家伙一拳解解气，感情的事不必勉强，既然选择爱，就要能够承担这些后果，无怨无悔。

　　“你知道，我喜欢你。”莫瑞直截了当地说。
　　一舫有点诧异，
　　“这种事情即使不喜欢也可以做的。”
　　莫瑞随即意识到他说的内容。
　　“我是说，为什么你的朋友也会知道这件事？”
　　一舫用毛巾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坐在松软的床边，
　　“你喝醉酒无意对我表白的那次，他们都在场。”他顺势看向莫瑞，想从他的脸上捕捉到一丝害羞或者难为情的神情。但是莫瑞神情平静，若有所思。
　　在一舫印象中，末一直是一个内向漂亮的男孩，不喜欢与人相处，不过于聪明也不单纯到愚蠢，是个温柔清纯的男孩，和自己截然相反的类型。当然，这样不温不火的性格，也没在他生活里造成特别的印象。记得的是，有一次，自己的一个哥们指着不远处沐浴在日光里的末，迷迷糊糊地说，“觉不觉得他挺漂亮的。”一舫看了看，这个称为末的男孩漂亮他是知道的，但现在认真仔细一看，觉得这种漂亮很灵动纤细，不输于女孩子的可爱，确实吸引眼球。
　　但就是这样一个不喜欢与人相处的人，每次一舫的生日他都会必到。
　　直到有一次醉酒，这个人靠在他的背上，迷迷糊糊地说一些话。
　　一舫喝着啤酒一开始没在意，直到突然那人握住他的手，听到一段电视剧一样的台词，“好想，好想这样一直呆在你的身边。你知道吗，闻着你身上的气味我都觉得很满足.......”
　　一舫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本能地甩掉了末的手。

　　他不讨厌同性恋的。因为他也和不同的女人、男人上过床。每一段感情他都是认真的，处于热恋时期，会送许许多多昂贵奢华的礼物极为用心地讨得恋人的欢心，只是每一段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每一个和他在一起的恋人，几乎都会被一种幸福与不安感包围。相对而言，和男人交往感情会更强烈更激烈一点，但相对地，消退得也更快，就像火焰快速烧过只留下灰烬。
　　只是，一舫，他不会与末这样清纯、对感情认真的人交往，分手时会很麻烦。
　　那为什么现在又把他弄到床上去了呢？难不成我还真有点喜欢他？
　　一舫自嘲地笑了笑。

　　“你有没有用七年时间去喜欢过一个人？”莫瑞眼神空洞，怅然说道。从衣服兜里摸出烟盒，点了一根烟。烟盒上全是英文字母，美国精神，一种美国牌子，味道辛辣。
　　然后发觉一舫看向自己安静的眼神，便恍过神来，说道，“只是好奇罢了。”

　　开车送莫瑞回去，一路也相对无言。两人各有所思，但都觉得这样的相处淡然自在。一舫发觉眼前这个男人总能撩起他心里最深处的思绪。同样地，一舫也可以看出他近似冰冷的表象后面的破绽。
　　他一向是跟着直觉走的，如果想要得到更多，就会跟着这份感觉去需索。更何况，这个男人在床上可是相当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