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七 再会与约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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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在一夜之间，夏天就爆发出无尽的能量。
前一天还不时低落的梅雨，后一天就完全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刺目的阳光，叫嚣不停的蝉。即使什么都不做也会冒出一层汗，浑身黏乎乎，极为不适。
夏目脸色比往常更不好，眉头紧皱，但也不仅仅是因为天气。
猫咪老师这段时间常常去山间，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光是这样的频率也让夏目察觉出一点不正常。晚间前来索要姓名的妖怪也大多是一副慌张的样子，偶然间翻阅友人帐时，他还发现有几页上突兀地出现了空白。
妖怪的名字消失了。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这些曾留下名字、并以此与玲子结成契约的妖怪们本身被消灭了。
而的场，自生日那天留下一封信后也一直没有消息。
这一切都让夏目知道，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而且是相当严重的一件事情。
眉毛越皱越紧，背上的汗结成一滴，沿着脊柱滑下，夏目将电扇的风速又调高了一档。呼呼的运转声和室外的虫鸣交杂在一起，反而让他更觉得燥热。
狠狠吐口气，夏目关掉电扇，往山上田沼家走去。
过几天就是花火大会了，也是镇上难得热闹的时候。这天其实早就约好和田沼一起先去神社，相熟的朋友家人摆了摊位，他们也要去帮帮忙。况且田沼家住在山上，这个时候一定比家里舒服得多。顺便，也该提醒他谨慎些，山里实在是躁动不安。
在田沼家果然凉爽，夏目忍不住一直歇到吃过晚饭才回家。这一天的沉闷，在他拉开房门的时候全部消失。
男人背向房门侧躺着，手脚蜷在胸前，只露出弓起的背，质地轻薄的和服外褂只有一角还搭在身上，在地上堆成一团，和细长的发尾混在一起。白衣式神跪坐一旁，扭过头望着他，房间一角斜靠着一把纸伞。
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踮着脚走过去，的场丝毫没有被惊醒。借着还未完全暗下去的天色，夏目清楚地看见他脸上的疲倦。
想起这一段时间里的异状，夏目暗自猜测的场应该正忙着处理相关的事情，看样子像是奔波了许久，累狠了。
不愿意干扰对方的睡眠，夏目随手拿起一本书，坐在窗下看起来，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翻书声与的场的呼吸声。不时看一眼的场的睡脸，头发掩盖下只露出微张着的嘴，想到平日里相当成熟的人说不定会流出口水，夏目不禁笑起来，恰巧被刚醒来的的场看了个正着。
偏过来的这一张脸微微低着，傍晚最后一点光线只照亮了小半边脸颊，瞳色偏浅的眼睛又清又亮，阴影里的唇勾起很大的弧度。的场很少看见夏目这样笑，尤其是在自己面前，印象里他永远带着戒备，对待陌生人的态度都比对自己友善，连个客套的笑都不常施舍。只是这几次见面让两人距离近了不少，的场已无比庆幸，而现在几乎都不愿意醒来。
然而，“夏目君，好久不见。”的场还是起身，他并不能停留太久，这样安心地在充满他的气息的地方睡了个好觉已经很难得了。
“啊，的场先生你醒了。”果然，他的表情又变回了原先的礼貌。
“我来的时候你不在，希望没有让你困扰。”的场也迅速整理了一番。
“不会，”夏目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你太客气了。”
“说起来，不知道夏目君对生日礼物是不是满意？没有收到回信，我一直有点担心。”
“诶？回信？”夏目一惊，不由直起腰，“抱歉啊，我不知道还需要回信……不过那个礼物我很喜欢，应该会很有用处，真的非常感谢。”
的场笑了笑，在不那么明亮的房间里看不清表情，只能听见他低低的、像是自言自语一样的声音，“你喜欢，那就好。”
夏目想起那个传统的白色信封，和封面上整齐的小楷，心脏又咚咚跳起来。
他看着眼前了地板，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抬头问道，“的场先生最近是不是很辛苦？很忙么？”手中的书页也被无意识地压出皱褶。
的场小幅度地点了下头，“也不是非常麻烦，不过……倒有很多不是麻烦的麻烦。”又意味不明地看过来，“不过夏目君的话，一定不会有问题。”
夏目有些疑惑地回望向他，的场好像没看见他的眼神，也没再解释，直接站起来，似乎已经准备离开。
“的场先生要走了么？”夏目也慌忙跟着站起身，眼神里不自觉有几分挽留的意思。
“是啊，还有一些杂事。”的场也无意识地皱了下眉，下一瞬又笑着对夏目说，“夏目君知道几天后的花火大会吧，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和我一起？”
“花火大会？”夏目脑海出现好几张脸，面露难色，“抱歉，不过我应该会和同学一起。”
的场十分坚定地向他走近，“你们约好了么？”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他仍紧追不放，“那么，我想到时候和夏目君一起去一个地方，可以约你么？”
夏目张了张口，大脑被这句话轰成空白一片。什么叫“可以约你么”？还要去一个地方？这是，约会？
夏目在迷蒙中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也不知道怎么送走了的场，一直到花火大会当日都还有些怔愣。说不定，说不定那天那句话只是一个幻觉。
天边的晚霞只剩下几丝红色，深蓝色的天空却还能看得清云层。夏目头一次注意到这样的天色，沿着山腰吹来的风夹带着各种摊点小吃的气味，耳边也是嘈杂的，混着行人的谈笑与商贩的叫卖，有一种浓烈的生活的气氛。
他和田沼都没有说话，只是随意地转着，偶尔买一两样烧烤，难得有这么大型的活动自然会兴奋起来。可夏目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他四处看了看又什么都没发现，脸上便浮现出略有些烦闷的表情。
田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试探着问他：“夏目，出什么事了？是又看见妖怪了么？”
夏目先是摇摇头，随即恍然，就是因为没有妖怪。神社建在山上，而这种人类聚集的活动也是妖怪喜欢出来恶作剧的。以往每次都能见到在摊位前、在树枝间探头探脑的家伙，而今天到现在却连一个都没有见到，这太过怪异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已经和田沼走出了最热闹的地方，猛地迎面撞上一个人。
被撞到的右侧肩膀涨涨地痛着，那个人也是一脸恼怒，恶狠狠地骂道，“你这是怎么走路的！”
夏目正疑惑于自己发现的异状，也并不和他争吵，随口说了声“抱歉”。倒是田沼有些气不过，先问了句“夏目你没事吧”，然后瞪了那人一眼，刚想说什么却被夏目拉住了。
那个人听见他喊出夏目的名字，脸色变了变，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满是轻蔑地哼一声，抻抻黑色外褂，啪啪地踢着木屐走了。
夏目被盯地一头雾水，最后看了眼那人的背影，只注意到露出半截小腿的怪异装束，便扯着田沼继续走。
这一条路再向上便是能登山的路了。山上视野很好，这条路也比较偏僻，最适合安静观看花火，以往的夏日祭时他们就是在这里看到最后。
没走多远，就看见树荫下站着一个人，也是一袭黑色外褂，长发遮住半张脸，唇上带着笑，只是笑意极浅，像是习惯性的敷衍。
他瞟了眼田沼，直接冲着夏目打了声招呼，“夏目君，你来了。晚上好。”
夏目一顿，几天前晚间发生的事情又回到脑海，他竟然下意识地来到他们约好的地方，僵硬地接了句，“晚上好，的场先生。”
的场仿佛没察觉到他的不自然，看着田沼问他，“不知这位是？”
“啊？啊，他是我的同学，田沼，”夏目缓口气，“田沼，这位是，呃，的场先生。”
田沼简单地寒暄几句，心里却很好奇夏目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长相虽然年轻，但眼神锐利，举手投足间都是上位者的做派，一眼便知不是他们能应付的角色。而且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如果不是自己看不见妖怪，一定会认为这人是非常厉害的妖怪了。
的场稍稍提了提与夏目的约定，田沼才一脸担忧地在夏目安抚的目光中下了山。夏目直等到田沼的身影消失在小路的转角才再次面对的场。
的场走到他身边，语气里有几分温和，“夏目君，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夏目见他并没有要走的动作，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他。
的场的神情在月光下比平时多了一点阴森，迎上夏目的视线后笑起来，“我们不走过去。”
这似乎是自己第一次见到的场真正的笑，那是与平时完全不同的样子。嘴唇弯曲的角度好像没有变化，表情也依旧是平淡的，但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像是整个人都活了一般。
夏目看着在风中颤动的头发，和头发后露出的白色符纸，他突然觉得，自己其实并不认识这个叫做“的场静司”的男人。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七 再会与约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