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四 归还与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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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一日一日地热起来，湿气也渐渐重了，不久就又该到梅雨季节。
夏目将晒在庭院的被子收拾起来放在衣柜，上下跑了几次累得满身是汗。不过，幸好晚上时湿润的空气就会凉下来，让人格外舒服，连猫咪老师都常常在晚间外出。
喝着果汁打开窗户，夏目不意外地看见熟悉的白色面具。微微侧身让式神进来，夏目向安静的窗外瞟了一眼，看来今天就他一个。
自从上一回的场突如其来的到访后，这个没有按惯例消灭的式神几乎天天都会来到这里。缠在左手的绷带有一些松弛，但一直贴在黑色的皮肤上。如果是普通妖怪，那样的伤大概一天就能恢复，但夏目检查过式神伤处，看起来像是已经愈合，但总有一点模糊的白色印记残留着，想要解开绷带扔掉却被式神自己阻止了。夏目虽然不太明白是为了什么，却也就随他去，没有再坚持。
夏目经过这一段时间也习惯了这只高大式神的存在，他本身不会发出声音，平日里也总是很乖巧地坐在房间的一角。只有在夏目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时才会有一些简单的反应，像是稍稍侧过头，不知道是疑惑还是想表达什么。
的场之后来的时候，夏目也曾提过为式神取一个名字，没想到很干脆地被拒绝了。夏目的想法是，既然他有意识存在，就应该用平等的态度来对待，而且取了名字也会很方便。
的场当时靠在窗边，户外的风一阵阵吹进来，他的头发也在脸颊轻轻扫过，眼睛眯着，好像很是舒服。衣服也只是松松地挂在身上，一条腿蜷着，另一条腿放松着伸长，露出几乎整个小腿。夏目只是扫了一眼，就能看见和脸色相近的不太健康的白，肌肉的形状很有线条感，皮肤上有几道交错的疤痕。
耐心地听了夏目的话，的场摇头，“有名字就有束缚。名字，是一种特别的咒，可以被用在许多咒术之中。况且，名字的束缚是相对的，你为他取了名字，这个名字对你也会有一定的作用。对于他们而言，有名字并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想到友人帐里那么多妖怪的名字，夏目心里大概地有了些了解。
“那么那些有名字的式神原先都是妖怪么？”
“基本上都是。”
“原本是妖怪，变成式神后竟然还要去消灭妖怪，真是不可思议。”
“人类一直是人类，也会去伤害人类，不是更不可思议么？”
回想起的场反问的话，即便是在多日后的现在，夏目也没有办法回答。而他还清楚记得的场说出这句话时的表情，虽然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总让人觉得好像是在伤感着什么，也极为冷淡。
转过身去看式神，对方似乎有感应似的也将面具转向这个方向。夏目明知道他不能够和自己交流，却也还是忍不住喃喃问着，“的场先生这几天都没有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说到一半猛然闭嘴，脸上一热。
这一段时间以来，的场总是每隔两三天就会从窗户翻进夏目的房间，说是找猫咪老师喝酒，却也没有次次带酒，反而总是和夏目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话题也都是些没意义的，围绕着天气、式神，有时是夏目自身，像是个人喜好一类。虽然起初会有些紧张，没过几次夏目就放松下来，敬语也不常用了。而且与的场说话很舒服，无论说什么对方都会仔细倾听，回应也总是一语中的。夏目甚至会毫不在意地与他争执，莫名其妙地发脾气，但即便如此，的场也只是保持着笑意，偶尔摇头说“你啊……”。
一想起这些就有些懊恼，夏目用力晃晃脑袋，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明明平时对谁都不会有这么随意的态度，想远一点还会觉得这种行为很像是撒娇，笃定对方不会生气所以口无禁忌。
唉。
夏目软软地趴在桌上，铅笔一下下戳着杂志，什么都没看进眼里。
由远而近的一阵风声传来，夏目扭过身子看去，果然没一会儿，刚刚还在脑海里反复琢磨着的人一脚踏着窗框，轻巧地跳进来。
“的场先生！”夏目心里忽的轻松了，没有发觉自己声音、脸上都不自觉地冒出欢欣的样子。
的场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身上衣服和头发都有些乱，鬓角耳后都有汗水落下，几缕头发贴在脖子上，对比鲜明。
夏目看他不说话，心里噌地升起一小从火，“的场先生，您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说完就后悔，这下真的变成撒娇的小孩子了。
的场有些讶异地眨了眨眼，轻笑一声，然后说，“非常抱歉，夏目君，这几天接到一个委托，没能赴约还请原谅。”说罢还挑起眼角看他。
夏目尴尬地转过脸，“你们除妖人还真是辛苦啊。”
的场也不再开玩笑，放松下来靠在墙上，脸上浮现出一丝疲倦，“一般而已，算不上非常忙。”
“的场先生作为的场一门的首领是不是要处理的事情更多？”
的场罕见地皱了下眉，“一些琐事罢了。”
夏目看他有些倦怠，不自觉放轻了声音，“你很不喜欢做这些事情么？”
的场冲他笑笑，“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在其位谋其政，这是我必须承担的东西，我必须做好。”
夏目看他带有一丝勉强的笑，长发遮掩下的右眼，突然觉得的场有些可怜。因为生在除妖世家，因为成为了家族首领，就要担负起家族的命运，眼睛被诅咒，每日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事务，游走在人类与妖怪之间，夏目心里冒出一点同情来。
的场其实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他从小就接受这样的教育，说出这话并没有任何的抱怨或是不满，可一看见夏目眼中的那一抹同情，也忍不住觉得苦涩。身为家主的确不是一件轻松享受的事情，更何况他根本无从选择。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下来。风更凉了，转眼看去，路灯的光芒朦胧一片，原来不知何时起已经开始下雨。
的场直起身来向窗外看去，小声说道，“又有妖怪来了。”
夏目一惊，“妖怪？又？”
的场点头，“抱歉没有征得你的同意，但是我之前在你家附近安排了几个式神，已经发现好几次有妖怪想要靠近。”
夏目愣住了，原来之前察觉到的气息是的场家的式神，再一想也意识到，这么久都没有妖怪来索要名字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谢谢的场先生的好意，不过我觉得不需要……”
“你需要。今年妖怪中有些骚动，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你妖力强大，对待妖怪态度又太过友善，很可能会有妖怪袭击你。再说，我这么做，你的保镖老师也是同意的。”
夏目张了张口，没再反驳，“那今天怎么会有妖怪来？”
的场微不可闻地叹口气，“因为这次委托太急，只好撤下了附近的式神，妖怪察觉不到危险自然就来了。”
正说着，那只妖怪大声叫着“夏目大人”冲进屋子里，就地滚两圈就跪在夏目面前说，“夏目大人，我想拜托您把名字还给我！”
夏目一惊，抬眼看向的场，对方也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妖怪跪伏着的身影。
而这只一惊一乍的妖怪这才意识到房间里还另有他人，看见的场的脸便凄惨一叫，躲在夏目身后颤抖着说，“竟、竟然是，除、除妖人！竟然隐藏气息，你想做什么？夏目大人，您千万别被他欺骗了。”
夏目哭笑不得，一边安抚这胆小的妖怪，一边想着要怎么办。
归还名字的话就需要用到友人帐，可是的场也在这里，不知道能不能拿出来让他知道，当下犹豫起来。
的场见他眼光不时瞟瞟自己，偶尔看向背包，再一听妖怪口中的“归还名字”，大概地知道是为了什么事。看夏目有些尴尬，也知道大概是有什么不愿意让自己看见，便闷闷地起身离开。
“的场先生要走了么？”夏目踉跄着站起来，一脸的慌乱和无辜，看得的场心头一软。
“既然夏目君有事要忙，我就不打扰了。”的场口气还是温和的，可是夏目本能地觉得他有些不高兴，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隐瞒友人帐这件事。
看的场一手搭在窗沿，夏目脱口而出，“那么下次再见！”
的场深深看着夏目，嘴角的笑容扩大了几分，俯身应了句下次见，便带着式神消失在窗外细雨中。
何必如此苛求呢，只要能够耐心等待下去，总有一天他会信任我，主动告诉我有关他的事情。
的场在远处阴影中默默看着这透出温暖光线的窗户，不一会儿闪出一道明亮的光线，一股强劲的妖力也随之扩散开来。
的场看见那妖怪从窗户离开，然后有一只手轻轻将那扇窗合上，终于也撑着伞缓缓走远。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四 归还与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