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首唱因无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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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圣祖康熙十年，发生了许多不大不小，看似不相关的事情。
一件是宁远侯遇到了微服私访的康熙爷，一件是铁帽子庄亲王倒了台，一件是常宁被封了恭亲王，还有一件，昆曲名小生季云卿，头一遭唱了闺门旦。
清初的梨园戏子，因满族皇帝不甚爱戏，只能混迹于八大胡同。那些数得上的数不上的，是角儿的不是角儿的，乐意的不乐意的，多与楚馆小倌一般，兼吃后•庭饭，做风月生意，堪称下九流中的下九流。
但每一个名角儿背后，都有至少一位朝堂权贵，富奢名流。
这就是所谓的任你山河几易主，爷只风流不改。自古以来富贵人家的乐子，总脱不出皮•肉去，只是雅致与否罢了。
但此时的昆曲名生季云卿，恰就是一个清清白白的例外。
这一日，整个京城大雪皑皑，生和楼里却温暖如春。
戏台子上的人一亮相，台下楼上就一片叫好，二楼包厢的太太小姐们尤其叫得响。
台上《夜奔》唱的到底好是不好，小姐们是无暇顾及的。
娇闺含羞，双目不转盯着台上，嘴里却与密友嘀咕：“当真是，好俊的教头！”
后台一白戏装花旦，顶着满头璀璨，兰指微翘倚着柱子，听得痴迷：“云卿的夜奔，唱的越发有味道了！”
他身边的班主却急的团团转，眼看这折子又要完了，压轴的名角儿季花丞却连影子都没，难道是要撂场子不成？要是别人是没这种可能，可那季花丞不管不顾的脾性，就没有什么是不可能！
那花旦看他来回绕，立马缠了过来：“班主，让云卿跟我搭一折子吧！他若扮许仙啊，定能把全京城的太太小姐都迷得神魂颠倒！有了这个活招牌，您还怕没银子？”
“哎呦呦，我的小祖宗，您就别跟着起哄了！这季云卿只搭季花丞，人家师兄弟的事，你非插一脚算什么事儿啊！”
“我插什么了我！他季花丞自己不唱刀马旦，干嘛还占着云卿不放？班主，云卿这出《断桥》唱的好呢！我让他唱给我听过！就他那扮相……呀！”
原是季云卿已下了台，花旦立马端了盏茶缠了上去：“云卿！你唱的越发好了！我正和班主说呢，让你和我搭这出《断桥》！你说好不好？”
季云卿并不接茶，只含笑扶了扶贴在自己身上的花旦：“梨华，何苦又来惹我师哥？”
梨华看着他的笑容呆了呆，黏声道：“我哪里敢惹他？我的心你不知么？”
季云卿无奈一笑，转身往妆室去了。
梨华欲追，却被班主抢了先。
“二公子，二公子，这季老板到底去哪了？是能来不能来了？”
云卿苦笑：“许是要来的。”
班主的心是凉了个透：“二公子，我的二公子，这话儿怎么说的？这座儿大半可都是冲着季老板来的！二楼的那些满人权贵，您就是给我十个脑袋，也不够这些人玩儿啊！”
昨日师哥被小国舅接走时，就没说要回来。
云卿也觉得对不住班主，只能道：“也许哪位角儿能救上一救？”
“您这话说的轻巧！这京城虽大，有谁能叫的起季花丞？哎呦喂，这可要了我的命了！”
云卿今儿也是头一回自己出来唱戏。平日里都是师哥领着，连曲目都是师哥选好自己唱，实打实的甩手掌柜，实在理不来这么大的事儿，也出不了什么主意。
看着隆冬里还急出了满头大汗的班主，也只能抿抿唇：“对不住了，谭班主。”
班主却接住这个话头：“您要是真觉得对不住，您就帮我这个忙！”
“我？我怎么帮？”
班主眼珠一转，把妆室的门从里头插上了，小心翼翼地道：“二公子，我虽不才，可在这梨园行也有二十几个年头了，也是见识过您师父季成瑶季大老板当年风采的！所以，您这身段儿，这腔式，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
云卿心里大骇，低头背对着谭班主，不语。
谭班主绕到他面前再接再厉：“人人都道季花丞得尽了季成瑶的真传，却不知他虽艳丽，却妖在了表面，功夫虽好，却没得令师当年媚态之精华。大气娴雅，媚而不俗，动静皆宜，风流天成才是所谓绝代风华！我原本只替季大老板可惜，直到今年，见着了您！”
云卿猛抬起头：“谭班主，您别说了！我不唱旦的。”
谭班主却只盯着他膝上一处：“多美的手啊！您不唱旦，真是可惜了这双手！”
云卿极窘迫，把手藏到了背后。
“二公子，唱小生，当真是委屈埋没您了！今儿季老板的戏是思凡。您夜奔已唱出了名，若是思凡也好，那可真是……”
“谭班主！您别说了！没师父和师哥的话，我是不会唱的！”
他走到门前，拉开门闩，“谭师傅，今儿是我们对不住您！您请吧。”
谭班主急走到他面前：“二公子，我真的是好意。撂场子在梨园行意味着什么，您不会不知道！若是庄亲王不倒，您们有那么个硬后台，自然不怕，可如今……”
一直被过度保护着的十四岁少年，听了这话，怎可能不害怕，不动摇？
云卿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煞白。
“只要二公子您点个头，头面戏服，我给您备！您看，前头这出断桥，也该唱完了……”
季云卿自出道以来，一登场露扮相，总能博个满堂彩。没想到这头一遭扮女旦，竟得了个鸦雀无声。
谭班主在后台听了，心里也直嘀咕，今儿可是一招险棋！
“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了头发……”
这一开嗓，谭班主又放了心，二公子，您就谢我吧您！
戏楼子里只见台上彩衣翻转，那人儿时而娇笑，时而顿足，只听戏词时而幽咽，时而欢喜，无人叫好，亦无人拆台。
“这不是季老板吧……”
“……看着怎么像是那位俊教头？”
“哦！是那位季老板！”
台上小尼姑转身入了后台，戏楼子仍没有动静。
蓦地，二楼有人扔下一个金元宝，一下钉进了戏台子。
“赏！”
人生乍然鼎沸，数不清的银钱，首饰，玉佩扔向戏台，赏声一浪高过一浪，湮没了前座儿后台所有人声！
“火……火了！云卿，你火了！”
你是咱们梨园第一个，不用人捧就火了的！
梨华整个人抱住小尼姑装扮的季云卿，所有话都消失在人声中。
云卿却不敢开心，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看向那一袭雪貂大氅。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首唱因无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