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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奏鸣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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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奏鸣曲
整整三年,林平之的名字如同瘟疫席卷了整个武林,洛阳、青城、华山、泰山、嵩山处处都留下了他血腥杀戮的身影。令狐冲三年来几乎目不交睫,但每次追杀林平之却仅仅晚了一步。
下一步林平之会去哪里呢?他想起了嵩山血泊中林平之留下的两行大字“岩峦叠力重,诡怪浩难测”。便翻遍了所有的诗词集子,终于查出来是唐代诗人贾岛描写恒山的诗句。令狐冲心中悲愤,知道林平之将要对恒山下手了。
果然,到了恒山脚下,静悄悄的浑不似往日恒山别院的喧嚣,咬紧牙关推开门,是横七竖八的尸首。
无声的把大门合上,令狐冲几乎是爬着上了前往恒山尼姑庵的台阶。愈近山门,血腥味就愈浓,当他打开大门,仪清、仪和的尸首便滚了出来。他合上了二人不瞑的双目,挺身向前走去。
死了,全都死了,令狐冲下意识的在尸体中寻找着仪琳,突听角落里低低的啜泣,他展目观瞧,仪琳怀里抱着一个死去多时的男人,那人正是田伯光。
“仪琳!”令狐冲茫然的抢上几步,想要问什么,却不知从何问起。
仪琳擦了擦眼泪,挺身站起来来,她的声音中有着不同寻常的沉毅:“令狐大哥,带我走吧,我会在你身边,和你一同杀死林平之这个妖人!”
许久许久,令狐冲把目光萧索的从满地狼藉的尸首前移开,转向被风吹的吱呀作响的门外无尽的苍穹。他缓缓的开口:“入土为安,先埋葬了大家再从长计议吧!”
几天后,恒山脚下起了无数的新坟,令狐冲一身镐素,默默的站在坟前,聆听着仪琳如梦如幻的讲述。
“那厮进得门来,我和师姐师妹正在吃饭,只见他手里怀抱着一个三岁大的小女儿,秦师妹猜到了那是广陵,便飞跑上前说道:‘林平之,你杀了人家的母亲,霸占了人家的孩子,要不要脸?’
那厮却只是低头对广陵笑,口中说道:‘广陵,义父给你杀了这个人,你看看威不威风?’
众位师姐师妹都是心生警惕,拔剑在手,把秦师妹围在当中。就在此时,广陵拍手笑道:‘义父,快点杀了她,我从一数到十,如果你杀不了的话,长大了就得和我结婚。一、二、三、四、五……’她竟然快速的数了下去。
那厮拧了拧广陵的鼻子,笑道:’小丫头,看你输还是我输!’
我看见一道血箭从秦师妹胸□□出,林平之似乎站在门口没有动,‘九!’广陵的口中只数到九,他笑着捏了捏广陵的鼻子,(汗――,广陵,今后你没有高鼻梁可表怪我)‘小丫头,你输了。’
‘我不依,’广陵噘起了红润的小嘴,她乌溜溜的大眼扫过厅中的人众,‘义父,我要你把她们全杀了!’
林平之的剑光仿佛和他的笑容一起绽放在整个大厅,我看见身边的师姐师妹纷纷倒下,我无力的挥动着宝剑,可是从心底都知道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
渐渐的恒山的弟子只剩下了我一个,林平之尖细的声音仿佛把我的耳膜撕裂,‘你不是和令狐冲交情最深吗,就让你多活一会!’就在这时候,两扇大门被无声的打开了,一个人背着光站着,我看不清他的脸。
‘田伯光,恒山别院我放了你一条生路,这时候你过来,是来送死的吗?’
不可不戒冷冷的一笑,同样是尖细的嗓门,‘你当时说,同病相怜,真是不假,你和我都没有一样东西,你放了我一条命,现在,我来和你作个交易,一命换一命,我自戮于此,你放了我师父如何?’
林平之晒然一笑,‘凭你,也和我讲条件,要知道,只有强者之间才能互相讲条件的说。’
不可不戒突然下跪,他的脸对着林平之,我看不见任何表情,只能听见他语气中的沉重:‘我知道,我没有任何优势,只求你看在同病相怜的份上放过我师父!’
林平之只是笑,并不答话。
突然,田伯光从靴筒里抽出一把短刃用力刺入了自己的胸口。我大惊,急忙跑上前去,抱住田伯光喊道:‘你怎么这么傻?’
田伯光没有回答我,只是把垂死的目光转向了林平之,我看见林平之也不禁动容,他缓缓的说:‘你便放心去吧,我答应了你就是!’
广陵说:‘义父,一点也不好玩,我要你给我买糖葫芦去!’
‘好,义父什么都给你买!’无限纵容的声音逐渐远去。
我没有看他们,因为我知道,只要看一眼就会辜负不可不戒换给我的生命,我抱着他,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却是一脸关切溢于言表。
他的尸体渐渐冷下去,我突然感到这个秋天是格外的冷。”
仪琳讲述完了事情的经过,令狐冲极目天边无穷无尽的苍凉,叹息一声,“杀了恒山派,武林中似乎再无人可杀,天下之大,又到哪里去寻找他报仇呢?”
“我知道他在那里!”自信的声调仿佛在夕阳影里划下了一道金色的弧线,令狐冲从未听过仪琳如此自信的语调,不禁向她看去。
“没有人杀了,那么叶落归根,林平之会去哪里?只有他的故乡,福建!”仪琳现在已经不是初见令狐冲时候那般羞涩和腼腆,也许是同门的惨死,也许是岁月的雕琢,她的全身都散发着一种别具一格的魅力,她真的是很美丽的。令狐冲不禁呆了呆,半晌才讪讪的说:“仪琳,你真是长大了!”
“人都会长大,都会变,不是吗?”夕阳影里,仪琳的表情甚至是悲哀的。
一群乌鸦从远远的丛林中飞起,越过二人的头顶飞到天空深处去了,二人都感觉清冷的空气在四周似乎变成了化不开的铁幕。直到一声叫喊打破了这沉寂
“令狐冲、仪琳!”
令狐冲抬眼望去,原来是不戒大师,只见他风尘仆仆,身后跟随着一个黑衣老妪。
“爹爹、娘!恕女儿不孝了”仪琳似乎在强忍着眼泪,“我要跟随着令狐大哥,杀了林平之那个妖人!”
不戒大师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好女儿,去吧!”他本是个口无遮拦的人,心中有什么就毫无顾忌的说了出来,“反正圣姑也死了,你们两个孤男寡女一起上路不方便,不如成亲好了!”
整整三年,岁月的沉积似乎是最好的伤药,当初彻骨的伤心已经在时间的侵蚀下慢慢变淡。令狐冲也知道仪琳对他的心思,这几日朝夕相处更是处处感到了她的体贴和柔情,他偷眼向仪琳望去,夕阳下她半边容颜绝美的仿佛佛樽中的观音,不禁怦然心动。
却听得仪琳斩钉截铁的说:“我和令狐大哥,今生今世都不可能!”
令狐冲一惊,霍然抬头向她望去,只见她双目中饱含着无尽的悲伤:“女儿这条命是田伯光给的,我已经在他的尸体前发誓,这一生便许给他了!”
她定定的凝视着新起的坟头,“我是田伯光的未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