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花园》长安城千里

8、尽算谁来忘算己

　　推开门的一瞬间，月颜回那双本就深黑如墨的眸子更阴暗了几分。银绫将大喊大叫的蔚烬拉了进来。少年口中还大骂着：“月颜回你这个被臭鸡蛋、烂番茄砸死的臭女人。本王要叫王兄来……”之内的脏话。因为听到这句话，她温雅不带丝毫烟火气的一脚将少年踹出去看他撞到墙，满意点点头。纤洁如玉的手指随手在花架上取下一朵矢车菊，插在一头及膝的黑色长发间。一边拖着银紫色华贵的绸裙向花架深处走去。

　　蔚烬的身体从墙上滑落，满头金星的他目光落在月颜回那风华绝代的背影上。目光恍惚，喃喃自语：“王兄，王兄，你为何还……不来。”

　　妖族二千岁成年，蔚莳再过四十年就二千五百岁寿辰。而他蔚烬却只有一千五百岁，也就是人类十五岁的样子。王兄比他长了整整一千年。五百岁以前他一直和母亲生活在一起，但是她很少来陪他，他们生活在一座终年冰冷的雪山上。那个女人的眼里只有在寒潭里开了三瓣的雪莲。那个时候的烬从没见过其他人。他以为世界只有一座山那么大，只有母亲和他是能思考和长得奇怪的生物。他养过一只奇怪的兔子，叫它雪雪。和他相伴多年后它就死了。似乎是受伤了，雪地里全是它的血。他抱着它回去，它却不会动，也不吃东西。整整三天，他一直陪着它，可它再也没有醒来。他抱着它，有种很痛苦，身体像坏掉的感觉。他好像明白了，他们之间从遇见的那一天开始就有了一种沉重的联系。而这种沉重的联系当有一天失去的时候，当一方再无法回应就会有一种刻骨铭心的伤痛在心中蔓延。

　　蔚莳是烬除了母亲外见过的第一个人。那个时候第一次见蔚莳，他不知是什么感觉。母亲没有告诉他“爱”这样东西。因为他无人可爱，也永远不会有人爱他。他是异类，是精怪和虚神职者的孩子。如果让别人知晓，他就会被当作异数铲除。当他离开雪山，和蔚莳相牵的手是暖的，好像雪雪的毛一样温暖。他有一瞬间在想，如果……如果这世上有人不像母亲那样冰冷的待他，不像雪雪那样离他而去，他愿意与那人联系在一起。哪怕有一天要受那样浓烈的痛苦。他也愿意尝试着去爱。爱这世上一切的一切。

　　他爱蔚莳。五百岁的他这样想。那么纯洁干净、明媚的情感。他也爱母亲。尽管他们之间似乎没有太多交流。他爱父王。那个为他流泪的男人抱着好温暖。爱于他来说是必须，是世上最美最珍贵的色彩。他只有他们。一千五百年的岁月里，蔚莳曾向他发誓爱他爱到他死，一生护卫他不被神遗弃；母亲则在他走的那一天里用他不懂却感到悲伤的目光看着他，好似他的生命里有着她无法化解的劫难；父王为了他处死了上谏驱逐他的朝臣，他路过宫门看到了鲜艳的血色流了一地。他的生命承载着希望、鲜血、悲伤和至沉之深的爱。

　　如果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也不明白的东西出现在他未来的岁月里，不论如何，不论如何，他也不愿意伤害他们。哪怕那些爱中隐藏着谎言和算计，对于他来说也不算什么。他做好了像雪雪死时那里撕心裂肺痛苦的准备。虽然痛，却不会死。他爱着爱，不想爱绝望。

　　“喂！回神了，你在干什么？”一双亮晶晶又干净透彻的眼睛对上他渐渐聚焦的双瞳，没由来让他感到一种淡淡地安宁。等他发现鱼鱼正趴在他身上脸离他不足一寸远，他毫不犹豫的后退“咚！”墙也毫不犹豫再次撞了他。只不过似乎这次金星更多了。在他昏过去之前听到鱼鱼那单纯可爱地声音：“好笨又好没用哦。”这一次他觉得自己是被气晕的。

　　鱼鱼有些无奈地坐在少年的身上，思考着该将他怎么办。这个自称是什么什么九篱天王族的家伙看上去又别扭又蠢，还没有她聪明呢，竟敢得罪店主大人。不被整死也会整个半死啦，以后的日子可怜喽……他同情的扫了这个笨家伙的脸，却发现少年晕过去之后没有那股装出来的冷傲之气。感觉舒服了许多。算了，刚才店主大人说以后这家伙就是她的同伴了。看在以后他会分担工作的份上，就勉为其难的把他搬去花轩吧。反正她也快死了，最后几年有人相伴也不错啦。

　　就在鱼鱼努力拖“尸体”的时候。店门忽然被推开了。下意识的看向正对门不远的巨大蓝色花架，那里却空无一物。她吓得几乎跳起来。发出一丝惊恐的叫声，用手指着那个正站在门边，提着通体黄金勾勒着银纹的铃铛之人。目光又扫向他身后跟着的一脸“无能为力”表情的华袍男人。“你、你、你、你、你……”她努力的想要表达出自己震惊、不解、迷惑的情绪，却只挤出一脸的呆滞。在她不知所措、愣愣站在原地，一只手抓着蔚烬的衣领，一只手指着那个人时。一个轻柔从容的声音响起：“鱼，回花轩。”听到是店主大人的声音，小丫头感动的热泪盈眶。店主大人真是她心中的神啊，简直来得太及时了。“拖……拖……”奋力地带着蔚烬，飞快逃离有着诡异气氛的现场。

　　月颜回的身影静立在花架旁。手执银绫，盼顾流转间生出一种魅惑之美。她别有深意的一笑。目光落在有着水碧色双瞳，一头黑色长发，身着明黄色长袍，腰饰一块青龙琉璃的男人。透着复杂意味的声音头一次尖锐如锋：“蔚莳，汝，所谓何事，似汝这等智计卓绝之人，何事堪介怀？”
　　“呵呵。”那男人笑了：“就是算得太多，最后最看不清的反而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