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挽流云》因缘生

1、第 1 章

　　大凌巍巍皇城下守卫森严，明卫、暗卫总共有多少道岗，恐怕除了提督大人也就是当今圣上最清楚了。所以，说是在神武门当值，刘武和一般兄弟们清楚地很，等闲人是不会来给他们找活干的，除非是真的不想要命了。更何况当今皇上虽然登基不久，但是据说还是王爷的时候就已经以狠厉出名。就比如说，这历朝历代的皇帝继位都是普天同庆大赦天下，可这位裕肃皇帝却是在登基典礼还没举行的时候就迫不及待的连下了几道圣旨，把前朝的老臣杀的杀，囚的囚了。刘武心里也明白，酒肆茶馆里那些酸呼呼的文人议论的也不是没点道理，先帝刚刚即位不满两年就突然驾崩，新皇帝又是庆隆皇帝那会儿最不得宠的一位皇子，其中奥妙怕是只有住在这道城墙里的几个人可以知道了。可是这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哪个皇帝能让老百姓不饿肚子、不被那些官宦欺负，哪个皇帝就是好皇帝。那些酸腐书生们所说的什么“正统”、“嫡传”之类的，在刘武这些老百姓眼中根本是狗屁不如。在刘武看来，这位裕肃皇帝就很好，虽然杀了不少当官的，但是也在登基伊始就宣布停止几项劳民伤财的浩大工程，更是免了老百姓一年的税赋，让大凌开朝以来一直为严酷税收所苦的老百姓们终于可以喘上一口气了。
　　可是今天，刘武却碰到了一件奇事儿。轮到他当值时正好是当午，今年天本来就比往年冷上几分，别看是当午却连个太阳的影子都没有，天上阴沉沉的，一副要下大雪的模样。刘武刚吃完午饭，正是忍不住打盹的时候。却见一位姑娘披着件青色的棉斗篷施施然朝这边走来。起初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要知道，从这宫门过的，除了他们这些下人，要么乘车，要么坐轿，可从没有自己就这么腿儿着的，更别说还是一位姑娘。他使劲儿揉了揉眼，姑娘已经更走进了一下。嘿，这姑娘可真是俊呀！那眉目都跟画里拓下来的似的。虽然穿的衣服素了些，但一看那雍容的气质，却是一般人家养不出来的。可这样人家的姑娘自己个儿跑到这大内禁地来是要做什么呢？刘武寻思间，姑娘已经来到近前。冲着刘武一鞠躬，却说出一句让刘武下巴差点儿掉下来的话。
　　“这位官大哥，麻烦您通传一声，我想见一见皇上。”这姑娘的声音可真好听，让刘武一下子就想到了温润的泉水，在这寒冷的冬季哪怕是听一听这声音都让人心里热乎乎的。所以本该疾言厉色的几句话，却刘武说的底气也不足了些。“姑娘，这大冷天的，你还是赶快哪来的回哪去吧。虽说这是皇宫，但是这方圆几十里可都是皇家的地方，莫说是你，就是我在这宫门守了几十年，也只是有幸得见过几次皇上的御撵。“刘武本来有心赶人，毕竟这皇家的地方容不得小姑娘胡闹。但见那姑娘一脸的沉静，并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白净的脸上嘴巴微微抿成薄薄的一条线，似是在思索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从袖口中掏出一锭银子递到刘武跟前，缓缓说：“那能不能帮我向九门提督王大人通传一声，就说叶出云有急事想见一见大人。”
　　刘武听到这儿到笑了，“姑娘，我看你这谈吐、见识倒像是个从官宦人家出来的，肯定不懂这世道上的规矩，王猛王大人虽然正正管得着我们这宫闱守卫，可那也是在皇上跟前当差的，可不能每天都到这城门上来走一遭，也不是我们这等下人随随便便就能说上话的。实在是恕小的无能为力了。”说着又把钱给推了回去。却没想到那姑娘却一下子跪到了自己跟前“大人，小女子却有急事要见一见王大人。王大人知道了也定不会责怪的。”刘武赶快躬下身要扶那姑娘起来。却不想这一番动静却恰恰惊动了奉旨前来巡视宫防的九门提督王猛王大人。
　　“宫闱重地，你们吵吵嚷嚷是要做什么？”只见班头、禁军都统小心翼翼的陪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人，那年轻人正一脸严肃的审视着他们，冷峻的表情，让人不敢直视。刘武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着声儿回到“这姑娘嚷着要见皇上，小的瞧她是个大户人家出来的，许是不懂规矩，并不像是作乱之人，正想撵他走，却不想大人打这儿经过，还请大人赎罪。”话说完却不见动静。只见这位年轻的王大人上前一步搀起了一直跪在地上的那位姑娘。待看清了那姑娘长相之后，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半晌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自从睿王即位后，为了方便伺候睿王，加上自己妻子小霜的要求，王猛就一直把家安在了宫里。今儿一早刚下早朝，皇上竟来到了他那处位于皇宫最西边的宅子，也并没有说什么特别的事儿，只是喝了一盏小霜泡的茶，而后问了他一些关于皇城城防的事儿，只是较平常问得细了一些，甚至问到了一天城防要巡防几次，每天进出几个宫门的人数有多少。被皇上这么一问，王猛深感作为九门提督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得还很不到位，所以放弃了午休时间来这城门上巡上一巡，却不想就碰到了有人想闯宫门，那个人还是他以为已经仙逝的睿王妃。这个人就是睿王妃叶出云是绝不会假的，即使这世界上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但那份眼底的淡然，气度的雍容却绝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会有了。
　　王猛原是想下跪行礼的，可叶出云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他也自知这里人多嘴杂，并不是个适合叙旧的地方。可是他实在是有太多疑问了，曾经的丞相千金、睿王正妃，那个活泼爱笑的出云小姐，怎么会这幅打扮出现在这里？他到现在还记得一年前自己听说叶出云进香时不幸坠崖时的震惊心情。现在的睿王妃虽然脸上还是带着淡淡的笑意，但那笑意似乎带着一丝无奈和苦涩，虽然还是那副样貌，似乎是让这一身布衣衬得越发清淡了。也不知皇上若是见到这位曾经一起长大的结发妻子会不会心生一丝怜惜……可是，怎么会呢？其实，大概从嫁进睿王府起这种变化就已经注定了吧，即使睿王是怜惜的可也终究抗争不过这命运吧。
　　“姑娘请随我来。”想到叶出云去而复返的理由王猛不禁锁起了眉头，也顾不上旁的人直接把叶出云请进了宫门。
　　熟悉宫城的人都知道，刚刚他们经过的只是皇宫最外围的一层，再走过三道城门才能来到皇宫的外院，也就是皇上每日上朝接见臣子的地方。再经过两到宫门才能到达皇城的内城，也就是皇上和嫔妃们生活的地方。
　　这里对于叶出云来说都是那么的熟悉，在之前不到20年的时间里，这里也是他家的一部分，掩埋了对于她来说最美好的一段时光，但是今天想到这一切却只能让她尴尬和悔恨。
　　王猛只管往前自顾自的走着，并没有回头问一问她要闯皇宫的原因。叶出云也独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于是皇宫里的人就看到了这奇怪的一幕，一向不苟言笑、不近女色的提督大人大步流星般向前，身后却跟着一个不知从哪来的年轻姑娘，有些不厚道的人还在心里寻思，这要是让王大人家里那位霜姑姑知道了，王大人回家还不只要吃多少排头呢。
　　王猛带着叶出云一直来到养心阁的院门前方转身朝她拜了一拜，颤着声说：“奴才给主子请安，方才人多眼杂，还请主子不要怪罪。”“王大人，现在早没有什么出云主子了，叶出云戴罪之身，只想见一见皇上，为家父求一条生路罢。”叶出云急忙搀他起来，一双晶莹的眸子满含期待的望着王猛。王猛沉吟片刻，对叶出云道：“之前连太傅大人都曾来说过情，但叶丞相的事，皇上似乎是铁了心的，王妃是不是再斟酌斟酌……”
　　“没有时间了，我父亲还有三日就要问斩了，即使赔上出云这条性命，我也是要试一试的，还请王大人为我通传一声吧。”
　　王猛一直很奇怪，叶出云到底是凭什么能让那么多人都心肝情愿的对她好。也不过就是长了副清秀的模样，再加上一个活泼开朗的性格罢了，但这皇亲贵胄家的小姐哪个不是打扮起来都像是天上的仙女一般，又有哪个装不成楚楚可怜、心思单纯。可就偏偏是这个叶出云，曾经的庆隆皇帝以及皇后把他当做掌上明珠一样看待，更不用说父亲叶昭玄和哥哥叶和风了。就连自己的妻子小霜都是对这位曾经的主子惟命是从……大概这世事总都不能尽如人意吧，就算叶出云得到了一切人的好感，却总不能改变一个人对她的厌恶，而那个人却偏偏就是叶出云最想得到的。王猛毫不怀疑皇上是一定会见一见这位昔日的王妃，但是皇上会怎样处置她，却是未可知了。毕竟皇上曾经那么讨厌过这位自己的妃子。就像王猛不知道其他人为什么如此喜欢叶出云一样，他也并不明白为何当今皇上会如此嫌弃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子。
　　养心阁位于皇宫的西侧，在皇城中独占一个不大的院子，殿外有一片小花园，再往外走才是一道宫门，将养心阁与外界隔开，就仿佛将院子里的闲适和外面波诡云翳的朝政时局隔开了一样。这里曾是庆隆皇帝那会儿皇子们读书的地方，可以说鸿佳皇帝、裕肃皇帝的大部分少年和青年时光都是在这里度过的。直到裕肃皇帝登基，才把这里改成了皇上日常办公和读书的地方，甚至大部分时间也是在这里过夜的。
　　王猛将叶出云引进宫门，穿过那个不大的花园，请她在殿前稍侯，自己先进去通报一声。
　　这一去就是多半个时辰，等王猛急匆匆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叶出云就是这幅呆呆站着的模样。似乎是望着院里的那颗老槐树若有所思，又似乎是什么也没有想，只是那单薄的的身形在这大雪降至的寒风里显得格外单薄与孤寂。
　　“王妃，请恕小的无能为力。皇上今儿身子有些不爽利，还是请您先回去吧。”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竟像是说不下去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