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第七十七章 ...
-
船队在茫茫大海上行驶了两个月后，终于在海的那一面望见了陆地，一片黑色的鼓包从灰蓝色的海水中冒出来，像是谁浓墨厚笔地重重一搦。船上的人都鼓噪起来，年长的水手约束着他们，船队继续平稳地向陆地驶去。
只是这一路的殷殷期盼，谈笑风生，在踏上陆地后渐渐消弭了。按节气来算，现在应当是冬季，这里却是一片春深景象，乱草郁郁，松杉茂密。侧耳细听，竟然连一丝风声也无，更遑论鸟啼虫鸣，此地静得令人忐忑不安。
但此时已无后退之路，船上的物品被一件件搬运下来，甚至有马匹、车辆和木材，岸边顷刻间堆积出树林般的规模。尔后又马不停蹄地将这些搬上马车，无人说话，只听见车辚马萧之声不断传来。
是夜，他们在一条自巨石中流淌出的河川边扎营，汩汩流水声略微驱散了之前死寂带来的恐慌，人们将马车围成一圈，在中央点燃了火堆，又在各处布下符咒，战战兢兢地挤在一起准备度过这无常的黑夜。借着晞微的月光，可见河川上游赤色的山峰有崩塌的痕迹，而更远处山峦重重叠叠，如同卧伏的巨兽。
如此昼行夜伏行走了整整七天，在第八天上才在一片山谷谷底停下。这里是一座火山的山根底下，山峰的上空矗立着巨大的烟柱，谷底的小平原与附近的丘陵上长满了白杨、芦苇、枫树、漆树、桦树、枹树，风吹树叶发出微微声响，芒草随风伏倒。
一路走来没有半点人类的痕迹，却没想到在这里会见到大大小小百余所神社，皆已年代久远，壁上苔痕斑斑，阶下荒草生烟。若有诗翁，恐怕会吟咏出“炀帝春游古城在，怀宫芳草满人家”之类的诗句。
“这是伊势神宫。”碧指着前方说。这些神社并非如何宏伟，一一分开来看极为平凡，但它们如此集合在一起，就立即形成了一种出乎意料的美感与威严，周围老树苍郁、林木丰茂，岁月的痕迹更带来一种无以言语的品格之美。
“这里原本是我们的祖先安居之地，但在大约一千二百年前，突然海摧山崩，洪水泛滥，四岛尽没，民众死伤无数，生者千不足一，幸存下来的人乘船驶往西方，在那里找到了新的陆地。他们原本以为事情将就此结束，却没想到在十几年后，有土地突然从海中崛起，并发掘出伊势神宫的遗址。”他指指脚下：“就是这里。”
他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大名们认为这是由于亡魂作祟造成的，因此在这里重建了伊势神宫，并将‘造替’改为十六年一次，除了照例祭祀天照大御神外，还特地建造了祭祀皇族的别宫。”
“皇族？”亘睁大眼睛：“那是什么？”
昔日受人仰望的神裔一族，早已被人遗忘。碧望着远处逐渐落下的夕阳。日落之处，曾有日出处天子。
“那是这片国土曾经的统治者，皇孙琼琼忤尊与大山袛神之女木花之佐久夜比卖姬的后代，自神武天皇伊波礼比古命起，至八十一代安德天皇终止，共传承一千八百四十五年。”
这是亘闻所未闻的历史，只能静静倾听。
最初之时，大地尚未凝成，有物如蜉蝣水母漂浮不定。其中有物如春天的苇芽冒出，化作宇摩志阿斯诃备比古神和天常立神。其后又陆续生成了七对男女神，称作神世七代。神世七代中最晚生成的一对神是伊邪那岐命男神和伊邪那美命女神。众天神命令伊邪那岐命和伊邪那美命二神去加固国土，并授予他们天沼矛。伊邪那岐命和伊邪那美命遵命来到悬浮于天地之间的天浮桥，将天沼矛插入下面的漂浮物中，来回搅动，再将矛提起来，于是海水自矛尖滴下，聚积凝固形成一个岛，即淤能棋吕岛。
“尔后伊邪那岐与伊邪那美陆续生育了十四个岛屿，名为苇原水穗国，又生育诸神，之后伊邪那岐在阿波歧原生出三贵子，其一为天照大御神。天照大御神与高木神命令皇孙统治丰苇原水穗国，琼琼忤尊与木花之佐久夜比卖姬的后代正是天皇一族。”
亘突然记起，几年前在象泻与薄井哲的倾谈中，他也曾提到过类似的传说。失落的大陆，被遗忘的历史，音无群岛上流传的传说…这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而且，伊邪那岐与伊邪那美…宇智波的秘术，为何会以这失落之地的神邸命名呢？
此时距离冬至还有一个半月，伊势神宫的“造替”已开始进行，碧告诉亘，新建的神社与旧神社完全相同，这一千多年来已经经历了八十多次的“造替”。神宫全为白木造，由内宫与外宫组成，分别供奉着诸位神灵。这些被拆除的旧神殿，它们留下的木材将被切成木牌运回西方的新大陆，以护符的方式从各国官厅的神社手中流传到各家族的神坛，分布于整个大陆。
“所以说，我们供奉着的护符，其实是来自于这里。”亘顿时恍然。
仔细想想，真是觉得神奇，平时认为寻常的东西，背后究竟藏着多少不寻常呢？久久凝望一字，就会生出陌生感，不由让人觉得敬畏。
碧点点头：“除了天照大御神与丰受大御神外，别宫内还供奉有月读、伊邪那岐与伊邪那美。”他带着亘，一路指点：“天照大御神之御神体为八咫镜，与草薙剑、八尺琼勾玉共为昔日神国之三神器，八尺琼勾玉本来供奉于皇室，世界破灭后流入六道手中，之后下落不明…”他思索了一会：“我们怀疑，六道可能以某种特别的方式让这件神器在他的后代中流传下来…”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亘一眼，正要说什么，眼前有八人突然出现，皆是身着狩衣与乌帽子，向着碧恭敬一鞠。亘一惊，碧露出笑容：“别怕，这是式神，可以替代人前往八方探查。”
他抚平地图，“你看，这里是伊势神宫所在，也是最早露出水面的地方。然后这一千年来，陆地在不断扩大，也许有一天会恢复到原来的规模。”
到那个时候，这片陆地的秘密也许就再也瞒不住了。
似乎是窥见了亘内心所想，碧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笑容：“别担心呐，到了那个时候大名们又会有新的说辞了，至于为何会有神宫，自然是各有各的说法，真相又有谁会知道呢。”
“为何非要隐瞒呢？”亘拧着眉：“你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碧总是在不着边际地打转，他说的话听上去所有一切都与宇智波有着深厚的关系，却没有一句说到重点上。这么纠缠了三个月，亘已经忍得不耐烦了。
“这些究竟和六道、宇智波、千手有什么关系？和忍者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隐瞒这块大陆的存在…”他忍不住大声喝问，却被碧突然按住嘴唇。
“嘘…”他竖起一指做出噤声的手势，虽然笑容浅浅，却如流水浮冰，“不可说，这些还不可说。”他压低声音，在这静夜听来让人突然遍体生寒。
此时太阳已经下山，四周逐渐暗了下来，只有火炉里的火烧得通红。碧的脸在微光里被映得忽明忽暗，声音也随之飘忽不定：“语言具有魔力，此时荒魂活跃，还未安抚，如果说出这些事，那么亡魂会如同飞蛾被火烛吸引一样被招来。”
亘觉得背上汗毛直立，居然有些不知所措。碧突然笑起来，指腹在他花苞般的嘴唇上轻轻按压：“别担心，等仪式结束之后…你会知道的。”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第七十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