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再也不见 ...

  •   出门前很镇定。虽然镇定,我仍觉得忘了拿通行证,忘了拿钱包,出行时所需的东西似是没一样备妥备全。一次次打开背囊,再三确认,之后,才慌乱地跑向车站。

      车刚抵达罗湖,便接到弟弟的电话,说是让我不用赶去医院了,过关后直接到家里去。他的声音有几分嘶哑,我当即明白发生了什么。

      心头被什么箍得紧紧的,一时痛得迈不开脚步。眼内刺刺的,有股子涩。下了车,一阵冷风吹过,痛感随即被冷却。薄外套被风穿透,身上一阵瑟瑟。

      站在入口处等着姐姐,她的路途比我遥远,加上车晚点了。

      我不急,因为,已没必要赶了,已来不及了。

      等了一个多小时,不知从哪个入口进来的姐姐拍拍我肩膀,便自行走在我前头。

      我跟上,伸手挽着她的手臂,她回望一眼,眼里清澈泛光,红丝未退。我低下头跟上她的脚步,对自己未能哭红眼而万分愧疚。

      过了海关,刚好遇上下班人潮,与姐姐牵手挤进火车。在快要到第一个站时,她问:下车?
      一怔,医院就在这个站下……,我摇了摇头。

      她转过头去,看向窗外。一路下来,未再有一句话。到了最大的转乘处。熙熙攘攘中,我与姐姐差点被冲散。再一次紧挽着她的手,转了两班地铁,待从出口处步出,外面已夜色笼罩,灯火明灭。人,依然多,灯光下,每张脸都泛白木然。

      步行十多分钟,过了三个路口,才到目的地。按响门铃,开门的是弟弟,他什么也没说,只向我们点了点头。

      见他鼻头通红,双眼泛泪光,我心里堵满着什么,沉甸甸的。

      妈妈一见到我们,便哭着诉说什么。姐姐鞋子未脱便上前安慰,母女哭作一团。

      我在门口处脱了鞋,自行在鞋柜里拿出一对拖鞋,穿上。

      身后有人叫我的名字,转身,才发现两个表姐也在场。向她们点了点头,便跟着弟弟进了厨房。他两眼再起雾,鼻息浓重,我很想出言安慰,但声音哽于喉间,发不出来。

      与厨房相连的是一间杂物房,里头摆放的全是机械工具,我看着那堆杂乱,眼里霎时刺痛,却没有流泪。

      我哭不出来。

      我哭不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我真的无法哭出来。甚至,我连自己到底有没有伤心也不知道。
      静静坐在餐椅上,听弟弟哑着声说话。

      他告诉我一些过程,说话中几度哽咽。

      听着听着,我走到水槽边,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泼了泼脸,衣袖擦干。木着脸和心走出客厅,妈妈已止住哭,跟两位表姐说着某些往事。我拿了把椅子,坐在姐姐旁边,边听边给她递纸巾。

      晚上八点多快九点的时候,一家人到楼下茶餐厅吃饭。刚好是跑马日,餐厅内人满为患。侍者带我们到一个角落,那里有几张设最低消费的餐台,刚可以够我们一行七人坐。

      相对于四周的嘈杂,我们这边一片死寂,谁也没再开口说话。

      一点胃口也没有,但我却听到自己肚子里的饥鸣。

      点餐的时候,我点了很多菜,很多。

      等上菜的空档,我四处张望。看着其他边吃饭边看电视的客人,大多是中年男人,身上衣着都是暗暗黄黄的,微皱,清一色牛仔裤,那一脸的痴迷表情,让人轻易忽略他们的长相。

      跟随他们的目光看向电视,正在重播一场赛马。

      菜很快上齐,餐桌上就我一人吃得最多。我很努力去消耗,但菜点太多了,而其他人似乎没什么胃口,几箸之后,都已停手不语。白瓷碟里的内容剩下很多,最后我作主全打包走。

      第二天,去医院,作最后的告别。入了冷库的办公室,弟弟交上身份证明,然后一行人一旁等候。

      几分种后,被工作人员领进一间房间。

      袋子拉链拉开,只露出一张脸,微微发黄的脸上,透着几滴水珠,半张着的嘴,一排杂色的假牙很齐整。
      耳边传来妈妈和表姐的大哭,很大声很大声。

      隔着雾气我紧紧盯着那张脸看,寒意满布身心。颤抖着伸手欲向他的喉间探看,工作人员用戴着米色胶手套的手拦住了我。

      “对不起,已作消毒,不能触碰。”

      “我…只想看看…,那个插氧气管的地方…有没有被清走…一些器具。”哑着声争取。不碰触,怎么知道……不是说现在的医生都不可靠吗,不碰触,怎么让人相信……。

      “抱歉,我们不清楚,你要问主治医生。”然后表示时间已到,我们被清出房间。
      身体各个关节都似被冰封,我机械地扶着哭得有点虚软的表姐,僵硬地走在前头,弟弟和姐姐扶着妈妈跟在后面。

      表姐年纪很大,和妈妈同岁,偻着腰在我的搀扶下走到可以坐着休息的地方,我放下她,而她也止住了哭声,带泪的眼给我一记很有含义的目光,我面无表情地迎了上去。与她一样,我也不解,为什么我就是哭不出来。

      就象得了情感缺憾症一般,接下来的日子,依然无哭无泪。或许我还觉得,他仍住在那间医院,只是由四楼搬到了地下,他只是换了间病房,由温暖的床换到……,我仍没有失去的实质感。

      到了下午,跟着弟弟约见一个奠仪,才知道火化也需排队,排在大半个月后。已住了四个月院的人,看来还得住上大半个月,只是,这大半个月,我们再不能去看他了。

      烦躁。

      一股子躁,渐渐地,看到别人哭都觉得烦。每次一听到哭声,就想大声吼:住口!别哭了,你们烦不烦!

      那样的嚎啕,那样的眼泪,有什么用呢?人都走了,远远的走了,再也听不见看不着了。哭,又有什么用呢?

      但,最后我只静待一方,隐忍着听那些哭声,每个人都有权选择伤心的方式……。

      直至很久很久之后,那些哭声依然萦绕于心。

      两个月后,相片终于安上了位。那天天气很好,早上的阳光已很烈。光线斜斜照在相片上,那炯炯的眼神与唇角的威严,让人印象深刻,与在医院时的枯槁完全不一样……。

      移开目光,不想看工作人员将什么东西放进相片背后的空位里。

      有些遗憾,在当时心痛难止。

      经年后,想起他,已不怎么堵心,但,某种缺失,再填补不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再也不见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